林东来在旁说:“上学有什么用?读再多的书还不是一样去城里打工。”

老人瞪了他一眼:“你可给我安分些吧,就你这身板,打工也没有人要你,这几年就老老实实跟我在家种地。”

林东来不高兴了:“我不要种地,太累了!爷爷你也别种了,今年夏天你种的那些菜,绝大多数都烂在地里,卖出去的那些,除去路费,都不够给我买件新衣服!”

老人反手就给了林东来一巴掌:“你知道累就好好上学!”

林东来挨了打缩着脖子:“又打我!”

他说完有些怨怼地看着徐晓山:“都怪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早知道我就把路上的坑挖得更深一点,让你们出不来!”

小陈一听就觉得不对劲:“那坑是你挖的?里面的泥也是你填的?”

林东来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冲他扮了个鬼脸,扭头跑了,小陈一脸无语。

老人给他们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他爸这个月还没有寄钱回来,他听人说前几天靠山村有辆车陷泥潭里了,车上的大老板喊人推车,凡是推车的人一人给了一百块,他想赚点钱给我买药。”

“这事是他做得不对,回头我就让他把坑给填上,你们要是生气,一会抓住他打他一顿。”

徐晓山不可能跟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般计较,更不可能动手打他,只说:“他这个年纪正需要管教,这样放任不管,以后容易长歪。”

老人再次吸了一口旱烟,徐晓山却岔开了话题:“老丈,这条路是什么时候烂成这样的?”

老人回答:“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徐晓山点头,老人用有些感伤的语气说:“这条路是附近几个村进城的必经之路,八几年就修好了,九几年的时候大队还经常组织人维护,那时候路上有个水坑,大家就从山上捡来石头填上了。”

“到后来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老村长也病死了,留在村子里的人,老的老,小的小,也就没有人再来维护这条路,这条路也就越来越破,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徐晓山知道以前农村的村道很多都是责任制,每个村都负责修建自己的那一段,但是现在这些路早就划到交通局里去管。

他问:“这路烂成这样子,交通局不管吗?”

老人十分震惊:“交通局不是只管城里的交通,还管农村的路吗?”

徐晓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老人解释这件事,便问老人:“你们村子现在有多少人?”

老人算了算说:“大概有三四百人吧,基本上全是老人和孩子,不仅我们村这样,隔壁村也是这样。”

“种地赚不到钱,年轻人在村里待不住,去外面闯闯总能养活自己,留在村子里却是死路一条。”

“出去外面有出息的,就把老人和孩子都接出去享福,没出息的就只能把老人和孩子丢在家里。”

“我在电视上看改革开放后,很多地方飞速发展,可是我们县,却连改革开放的春风都吹不到。”

“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我们村子一如既往的贫穷,这日子没盼头,却又还想活着,想看看以后会不会出现奇迹。”

老人的这番话对徐晓山触动很深。

他来临山之前,就知道这个全国人口最多的县城,是赫赫有名的贫困县。

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完美的避开了所有交通要道,至今没有自己的铁路。

整个临山县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特产,也没有任何能开发的资源,如果硬要给临山县找个特色的话,那可能就是外出打工。

临山人出去打工后,发现赚钱的项目,就会喊身边的亲朋好友一起去,曾经有两万多人去西北采棉花,还有数千人去江城卖香料,更不要说南下去羊城、鹏城,往东去沪市、浙省谋生的人。

如果说温州人的身影遍布全球,那么临山人的身影就遍布全国。

他们遍布各行各业,为了能过上好日子,一个个都是吃苦耐劳的好手。

他们很努力很认真地活着,却始终摘不掉贫困的帽子,很多人甚至都照顾不好家里的老人和孩子。

所以徐晓山在来临山之前,他的内心是有些抗拒的,这个担子太重、太沉,他怕自己担不起来。

他到临山之后,看了很多的文件,在县城里也转了几圈,到了村里后,就发现这里比资料里写的还要穷,还要落后。

要怎么改变临山的现状,摘掉临山县贫困的帽子,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个大难题。

他在老人的家里有些坐不住,见袜子干了,外面的雨也小了,就喊小陈跟他一起出去走走。

小陈在他身后说:“那个叫林东来的小孩也太皮了,刚把口香糖粘在我的皮鞋里,我发现后抠又抠不干净,难受死我了。”

徐晓山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皮起来狗都嫌,便说:“难不成你还真要回去打他一顿?”

小陈气哼哼地说:“这熊孩子实在是太皮了,别让我下次见到他!”

徐晓山只是一笑,在村里随意走了走,却发现下完雨后,村里所有的道路都泥泞不堪,最外面的路上还能看到几块石板,勉强能走,里面的巷道就全是泡得稀烂的泥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小陈劝他:“这路全是泥巴,根本就没法走,不止这个村子,这附近所有的村子都是这样,要不我们还是回县委吧!”

小陈是本地人,今天二十八岁,他对县里这些村子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徐晓山没理小陈,顺着村子的外围走了大半圈,一路上过来,遇到了几个人,不是老人就是小孩。

可能是村子平时很少有生人来,他们出现的时候,小孩子都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徐晓山有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个村子穷得叮当响。

整个村子除了几栋新修的瓦房外,绝大多数都是八九十年代的红砖房,还有不少年代更久远的土坯房,甚至还有好几栋危房,他也看到了老人嘴里说的倒塌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