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山从门口经过，有些人家里开着大门，他在外面扫一眼，只能看到几件简陋的家具，家电似乎只有电视机，就没看见空调。
离村子近的地种上了各类蔬菜，远一点的地就全部抛了荒，野草爬满了田地。
整个村子透着荒凉破败的气息。
徐晓山撑着伞站在风雨之中，神情严肃，小陈看到他这样不敢说话，风吹过来直接脖子里灌，小陈忙把自己缩成鹌鹑。
徐晓山在风雨里站了约莫十来分钟，就又回到了刚才那户人的家里，他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柴火味，林东来正往灶膛里扔柴，烧火做饭，老人则在里间休息。
徐晓山问他：“烧柴火污染空气，怎么不用电饭锅？”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里面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三角牌电饭锅。
林东来像看二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们城里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这是城里能用电饭锅啊！”
徐晓山非常奇怪，虚心问他：“电饭锅不是插上电就用能吗？这事怎么还分城里和乡下？”
林东来见他态度好，就多说了几句：“当然分啊！先不说电饭锅费电，这玩意根本就煮不熟饭。”
徐晓山以为是电饭锅质量不好才煮不熟饭，没想到林东来又说了一句让他惊讶的话：“我爸当年买电饭锅的时候，全家都挺高兴，结果一用电饭锅煮饭，就会跳闸，饭根本就煮不熟。”
像是回应他的这句话一样，四下一黑，停电了。
林东来熟门熟路地拿起煤油灯点起来，把屋子照亮。
徐晓山原本以为煤油灯这种东西早就已经绝迹，没想到今天居然又看见了。
林东来看着他说：“看你的样子，应该很有钱吧？”
这个问题问得徐晓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东来从灶膛里扒出两根烤好的红薯递给他：“我和我爷爷今天帮你推了车，我再送你两根红薯，你把推车的钱给我呗！”
徐晓山对上林东来的眼睛，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带着几分期盼和讨好。
徐晓山的心里有些触动，却没接他的话：“你想你爸妈吗？”
林东来闷闷地说：“不想，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他们了，想他们做什么！我只想我爷爷长命百岁。”
他说完又有些懊恼地瞪着徐晓山：“你这人怎么那么多的问题？问了这个问那个，管得还挺宽！你就说，推车的钱你给不给吧？”
徐晓山也不生气，笑着说：“不给。”
林东来立即就要动手赶人，徐晓山却捡起他放在地上的红薯说：“但是我可以花钱买你的烤红薯。”
林东来愣了一下，徐晓山让他把灶膛里的烤红薯全拨拉出来，掏出一百块钱说：“我全买了。”
林东来开心地从角落里翻出一张脏兮兮的牛皮纸，把红薯装好递给他，就要从他手里拿钱，他却把钱又收了回来：“你知道我的钱是怎么赚来的吗？”
林东来摇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钱。
徐晓山温声说：“我小时候和你一样，家徒四壁，不过我和你又不一样，我认真学习，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过上了我想过的日子。”
林东来撇了撇嘴：“行了，我知道你又想说什么知识改变命运之类的鬼话，谁不想改变命运啊！我要是去上学了，爷爷一个人在家，他一旦发病，谁来照顾他？”
徐晓山怔了怔，林东来不愿意去学校的真正原因让他震惊，这孩子虽然皮了点，却善良又孝顺。
此时天已经黑了，雨也小了，徐晓山和小陈准备回去，林东来跟着他们走了出去，他笑眯眯地说：“大叔，你下次来我家，我还给你烤红薯吃。”
他说完往旁边的水坑里扔了什么，徐晓山还没反应过来，小陈已经一把把林东来拽过来，“砰”的一声，水坑里的泥浆水把他从头浇到尾。
徐晓山的嘴角抽了抽，这熊孩子居然往水里丢了个大鞭炮！
回去的路上，小陈乐得不行：“那熊孩子就是欠抽，我就没见过比他更皮的！”
徐晓山虽然心事装了很多事，但是想想林东来被泥浆水浇了一头一脸的窘样，也觉得好笑。
他感叹道：“那孩子虽然熊了点，却是个聪明的，也太过早熟。”
他们经过省道的时候，那里乌漆麻黑，小陈横过的时候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看，这才踩着油门过去。
只是他们才刚刚穿过去，一辆大货车就几乎擦着他们的车屁股呼啸而去。
徐晓山吓出一身冷汗，问小陈：“这个路口怎么没设红绿灯？”
小陈回答：“天太黑，您没有看见，红绿灯是有的，半年前坏掉了，一直没有人修。”
徐晓山听着火大：“都坏掉半年都没有人修？”
都不用看资料，这个路口肯定是车祸高发路段，怎么能让这里的红绿灯坏这么久？
今天的所见所闻，很多都超出了他的预期，临山县里的问题，比他预期的还要多。
小陈见他生气，小心翼翼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徐晓山沉着脸没有说话。
小陈开着车送徐晓山去他住的地方，徐晓山却说：“先去县委。”
小陈知道他这会心情不好，没敢多问，开着车就把他送到县委，此时县委里还有几间办公室零星亮着灯。
徐晓山一进办公室，和他一起调过来的助手秦原就找了过来：“您回来了，我有事向您汇报。”
今天徐晓山去外面考察，秦原就在县里整理资料，这事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
徐晓山让秦原坐下说，秦原把今天整理的资料放在他的面前说：“临山县一共三百九十个自然村，基本上所有村子都是贫困村，其中有九十个属于特困村……”
徐晓山一边听秦原说，一边翻看手里的资料，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总是浮现林东来的那双带着几分期盼的眼睛，他心里莫名有些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