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雷鸣响彻天际,乌云黑沉沉地压了下来,不过下午三点,天就像要黑了一般。

顷刻间,大雨倾盆,很快就注满了大坑小坑的公路,马路上一片汪洋。

徐晓山坐在吉普车里,他的胃原本就不好,被颠得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外面,暴雨倾盆,能见度很低,只能看到田野里的绿色和不远处低矮的房屋,路边什么标识都没有。

他知道临山县的公路年久失修,道路难走,却不知道会这么难走。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已经在这条破旧的乡村公路上开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车子爬行的速度也就比乌龟稍快一点。

他问司机:“小陈,到哪呢?”

司机回答:“到大庙村了,离靠山村大概还有五公里。”

徐晓山微微拧眉,居然还有五公里。

他早上在县委开完会之后,秉着眼见为实的原则,想先看一下临山县的基建情况,熟悉一下环境,就带着司机出了门。

他在县城里的客运中心的时候,在门口听到有乘客在抱怨到靠山村的车怎么还不来,旁边的乘客附和说:“再不来的话,今天回家就又得摸黑。”

徐晓山看了一下手表,当时才上午十一点,一个县城能有多大?怎么可能需要坐一天的车?

于是他和那几个乘客聊了几句,才知道从靠山村到县城,需要坐五六个小时的车。

且每天只有一趟进县城送蔬菜的拖拉机,拖拉机每天凌晨把菜拖到县城,然后回程的时候再拉一车人回去。

所以靠山村的村民进县城,大多都靠那辆拖拉机,为了迁就送菜的时间,他们来县城都得起大早。

徐晓山当时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2014年了,就算是临山县是贫困县,村民进个城也不至于这么难吧!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路边开来了一辆满身泥浆、后斗锈迹斑斑的拖拉机。

那些乘客顾不上跟他说话,飞奔上拖拉机,想要抢拖拉机驾驶舱正后方的位置,这样能挨点冻。

徐晓山作为刚刚到任的临山县县长,对临山县的一切都停留在报告上,当时看到这一幕简直惊呆了,依照规定,拖拉机是不允许载人的。

司机小陈见他脸色不好,轻声在旁解释:“乡下进城的路太烂,除了靠近县城的几个村子有公交车,偏远一点的村子是没有公交车的。”

“村子里大多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家里条件都不太好,买不起车,轻易不进城,非进城不可的时候,都是搭乘这种顺路的拖拉机。”

“这事交通部门都知道有隐患,之前也禁过一段时间,然后村民就和交警捉迷藏,他们摸清楚交警的点后,就提前下车,时间长了,交通部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晓山也是农村出身,这种事情他小时候也见过,知道上有决策,下有对策,这事禁不住。

只是他大学毕业后就留在省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这种现象了,感触有点深,就让司机小陈开车载着他去一趟靠山村,感受一下这条路有多难走,却没想到遇到这场暴雨。

“当”的一声,吉普车不小心开进了一个大的水坑,雨水和泥浆搅和到一起,轮胎打滑。

小陈试了十来次,都没能把吉普车从泥坑里开出来。

他有些着急地说:“徐县长,水坑太深也太滑,车子轮胎陷进去了……”

“我下去推。”徐晓山没等他说完就撑着伞下了车。

小陈有些紧张:“不用,不用!我的意思是您先到旁边的村民家里避避雨,我去喊人来推车。”

徐晓山知道他一个人大概是没办法把车推出泥坑的,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破旧的土坯房里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手拿着大葱一手拿着饼子在啃。

少年见他看过来把大葱和饼子一扔,撑了把伞跑过来说:“你给我一百块钱,我就帮你推车。”

徐晓山还没说什么,小陈从车里探出头来说:“熊孩子掉钱眼里去了,推一下车就收一百块钱,你在学校里老师是这样教你的吗?”

少年冲小陈龇了一下牙:“那你们就在这里陷着吧!”

他说完故意跳进水坑,泥浆水溅满了徐晓山的裤子。

小陈恼了,爆了句粗口跳下车要去收拾熊孩子,土坯房里走出来一个老人,一把扯住少年:“林东来,你又皮了,等你老子回来,让他打断你的腿!”

林东来扮了个鬼脸,想要溜走,老人拉着他的衣领瞪着他说:“想去哪?自己造的孽自己得负责!”

林东来不敢不听老人的,耷拉着眉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帮忙推车。

老人自己也过来帮忙,几人齐心协力,总算把车子从泥坑里推了出来。

雨太大,徐晓山的裤子全湿了,鞋里也进了水,老人招呼他们去屋里烤火。

徐晓山见雨下得太大,这一路泥坑往前走,车子很可能还会陷进去,就改变主意跟着老人进去烤火。

屋子外面看着破旧,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整齐,堂屋里画着仙鹤延年的中堂,里面摆了一张瘸了腿的桌子,两张条凳,十分简陋。

老人让拿了双拖鞋给徐晓山,让他把湿袜子脱下来烤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孩子他爸妈去外面打工不在家,我管不住他,你们别跟他一般计较。”

徐晓山笑着问:“今天不是周末,这孩子怎么没去上学?”

老人回答:“村里的学校年久失修,去年塌了,学校让转到隔壁村去上学,每天上下学得走好几公里,他嫌太远,不愿意去学校。”

徐晓山有些意外:“学校塌了,没有上报重新修建吗?”

老人卷起旱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报了,可是县里说没钱盖新学校,又说我们村一个年级就十来个孩子,跟隔壁村凑合一起上就行。”

徐晓山听到这话直皱眉:“孩子还小,不上学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