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千璇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让他有某种莫名的熟悉感,恍惚相识,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折磨着他的心,他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出那种不安的感觉。

突然,步千璇问到他是二胡乐师,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张明正在喝茶,缓缓放下茶杯,盯着步千璇看,看得步千璇不自在了,怯声声地问:“张老师,怎么了?”她又看看身边的宁依依,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才让张明看得那么仔细。

“你学古筝?”张明突然答非所问。

步千璇一边点头,一边说:“是的,后来还学了琵琶。不过,我家里也有很多笛子,二胡也有几把,可惜我妈妈从来不教我。也可能是……”步千璇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转而一笑,“可能她不会吧。”

“你父亲呢?”张明又问了一句。

步千璇便有些尴尬了,面对老前辈,她只好低声说:“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因车祸去世了。”

张池羽闻言,惊讶地盯着步千璇,宁依依知道步千璇的家事,柔声说道:“千璇是非常优秀古筝演奏员,也有对音乐的深度思考和探索。她妈妈是残疾人,家庭生活都靠着母亲一个人的工资维持,可不是那些浮躁的年轻人,要不是对民间音乐的热爱,她有更多别的机会,张老师一定要帮帮她。”想转移话题。

张池羽这几次见到步千璇他都能看出她的质朴,简单而又清爽的打扮,纯洁自然,丝毫没有年轻女孩儿的娇柔造作。如果今天宁依依不说,他并没有从步千璇脸上看到半分自卑与忧虑,看起来原生家庭给了她很好的成长环境,不会想到她还有这般为不人知的身世。

“你的妈妈好伟大。”张池羽不由得夸赞一句。

步千璇莞尔一笑,嗔怪地瞥一眼宁依依。

宁依依歉意地垂下头,“对不起啊,千璇。”

“没事,这也是事实,但张老师您可不要同情我,命运给我的,就是我需要承受的,妈妈还是给了我很我健康的思想,她的坚强同样是我的榜样,让我更积极、勇敢。”步千璇的话让刚才的尴尬气氛缓解许多。

张明沉默地看着茶杯,许久不说话。

几个年轻人都不知道张明怎么了,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

良久,张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说道:“也许是天意吧。”

“我妈也经常这么说。”步千璇笑着接张明的话儿,这时张明再度抬目看着步千璇,继续说道:“江南春季的丝竹表演很多,这阵子就让池羽陪你去各个表演现场去看看,如果你需要哪位乐师配合你了解更多细节,我来帮你联系。”

步千璇没想到张明这样支持她一个北方来的学生,心花怒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鞠两个躬:“谢谢张老师的支持,我可以先采访您吗?我知道您是重要的传承人,而且你的二胡是这江南一代拉得最好的。还有,还有您对江南丝竹这种音乐的深刻体会,我都想知道。”

张明轻轻一笑,“从我嘴里知道还不如你亲自去体验,不然和你在别人那里听到有什么区别呢?最近这几年,突然对开始大肆宣传非遗文化,很多人真的知道江南丝竹到底为什么被评定为非遗都不清楚,他们还以为那些丝竹乐器是非遗,根本不知道江南丝竹演奏的表达方式才是真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啊。而没有文化,没有历史,没有这个地方生长的人,又怎么能形成一种音乐的表达方式呢?步同学啊,你懂吗?”

步千璇觉得自己可能太着急了,被张明说得有些脸红,“对不起张老师,您说的对。”

“明天我让池羽带你去深入了解一下,我们这的人文,你好好体会一下这个地方,或许你就能明白江南丝竹到底是什么。”张明像个严师一样说着,心里却想着,这丫头大概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既然这般机缘巧合地把她送到自己面前,也是他该面对的时候了。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张池羽约步千璇和宁依依去上海豫园的湖心亭,张池羽告诉她,江南丝竹是整个江南的乐种,太仓虽然是发源地,但丝竹乐的真谛在民间。

宁依依看看那对才子佳人,差点唱出一段来《牡丹亭》。

“在历经百年变迁中,城市生活也有定期的丝竹音乐聚会、雅集在茶楼里,这是最纯粹的爱好者,也是丝竹乐真实的意义。”张池羽不是音乐系的学生,他的理解绝对来自民间,最接近民间音乐现场,也就最接近民间音乐的核心。

步千璇对张池羽说的这些话羡慕不已,毕竟对她来说,纯民间的反而是她接触的最少的,对她来说最民间的就是自己的妈妈了。

“就是没有曲谱的原生态对吗?一般三至五人,多亦可七八人?”步千璇雀跃不已地问他。

张池羽连连点头,“对呀,你们学院里不会有这样的组合吗?”

“会有,会有,而且最近学院里也有一些江南的学生,但是他们又因为来自浙江、上海、江苏而略有不同。有时候还要争执一会儿呢?”步千璇想起乐队每一次组合,都会有一场小小的风波,不禁又笑了起来,“因为我不是江南人,总是觉得他们都说得很有道理,不知该偏袒谁才好。”

张池羽笑道:“这就是江南丝竹啊,只有先搞定了人与人之间,地域文化之间的差异才会有新的内容出来,那就是江南丝竹的包容和灵活,不是更有意思的事吗?没有谁最对,只有对音乐的理解与爱。”

一瞬间,步千璇如醍醐灌顶。两个年轻人互相欣赏,偶尔目光交错,有那么点奇异的光莣。宁依依又不高兴了,“喂喂喂,我今天是不是很亮啊?”

步千璇和张池羽被她这样一说,两个人的脸悠地都红了半边,步千璇剜了她一眼,“我这不是在讨教呢嘛?”

看来,张池羽对这里十分熟络,自然而然地在前面引路,步千璇和宁依依就跟在他身后。上海这座大都市她虽然没来过,但信息发达的时代,对没来过上海的人来说,这座魔都即让人熟悉,又让人觉得神秘,先进与传统的交织更让人新奇,就更有上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