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来得毫无征兆。
人们纷纷奔走,找地方避雨。
小酒馆中,也涌进来不少人,大多都是街边商贩或行人。
有的叫了碗酒,有的则是单纯进来避雨。
酒馆老板也不催促,反而是笑呵呵的跟熟悉的人打起了招呼。
就在此时,两名奇怪的人,冒雨朝酒馆走来。
一名杵着双拐的老者,和一名顶着帷帽的女子。
老者吃力地移动双拐,在女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小心台阶!”老者用沙哑的声音提醒道。
只见女子小心翼翼地抬起脚,用脚尖触碰了几次,等碰到阶梯才轻轻落脚。
明眼人都看出,这女子是一位盲人。
这二人衣着破烂,打了不少补丁。
走近才发现,那所谓的老者,充其量也就五十岁。
只不过邋遢的形象与憔悴的面容,给人的感觉异常苍老。
至于那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背后背着一张木琴,扶着老者慢慢走了进来。
见到这两人,整个酒馆中的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不少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这二人。
“爹,你坐!”
女子伸手摸到一个凳子,扶着父亲坐下。
“噗通……”
“爹,你怎么了?”听到声响,女子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想要抓到父亲。
结果,回应她的是四面八方的哄堂大笑。
原来,就在她父亲即将坐下的时候,竟然有人直接把凳子拿走,导致他直接摔倒在地。
“没,爹没事……”
中年男子并未发火,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已麻木。
“哟!这不是苏大先生和苏璃小姐吗?”
听闻此言,凌天官猛然起身,老七与黑衣女子也神色一变,跟着站起身来。
之前避雨的人一拥而进,几乎是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再加上凌天官一直处于愤怒和担心的情绪中,无心他顾。
直到听到苏璃这个名字,他才瞬间被惊醒。
苏大先生,苏家前任家主的大儿子,苏修齐。
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会是下一代的苏家掌舵人。
当然,那只是如果……
一年前,苏家遭逢巨变,苏家二爷苏景骁联合城主闻人牧,一举架空了苏老爷子,更是将苏大先生父女二人赶出了苏家。
堂堂苏家接班人与大小姐,转眼间流落街头。
而这,仅仅只是惨剧的开始。
没几日,苏璃在大街上被人强行掳走,前去制止的苏大先生被人暴打一顿,甚至挑断了他的脚筋。
他顺着北川街道爬行,鲜血拉出两条长长的痕迹。
临近黄昏,他听说女儿重伤昏迷在城主府外,心中更是担心到了极点,顾不得被磨破的双手和膝盖,拼命爬了过去。
当他来到城主府外,见到女儿的时候,顿时心如刀绞,伤心欲绝。
不久前还冰雪活泼的女儿,竟然被人活生生剜去双眼,毁掉容貌。
这一刻的他恨意冲九霄,奈何自己也是废人一个。
那一夜,父女二人就这么在北川街道上爬着。
失明的女儿当父亲的腿。
废掉双腿的父亲,当女儿的眼睛。
有实在看不下去,想施以帮助的,可还未靠近,便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赶走。
苏家二爷更是放话,谁敢帮他们,后果自负。
仅仅是后果自负四个字,从苏家这位血腥残忍的苏二爷嘴里说出来,谁敢忤逆?
更何况,如今的苏家,与城主府闻人家穿一条裤子,就算是其他豪门世家,也只能避其锋芒。
时隔一年,这对命运悲惨的父女,已经沦落到街头卖唱乞讨。
苏家再次放话,任何人羞辱她们,非但不会受到责罚,反而可以到苏家领赏。
杀人诛心,不外乎如此!
虽然北川大部分百姓不屑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情,可终究还是有见利忘义之辈。
落井下石的人固然可恶,但论及罪魁祸首,还得数苏家和城主府闻人家。
“嘿嘿,听闻苏小姐曲儿弹得不错,弹一首给爷助助兴吧!”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大汉,满脸胡渣,眼神邪恶。
壮汉明显不怀好意,周围一群人也都跟着起哄。
苏璃连忙缩在父亲身边,看得出来她很是畏惧。
“小女今日连续奔波,太累了,各位就行行好……”
父亲苏修齐连忙拱手,对着众人表达了歉意。
然而,话音未落,那壮汉猛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啪……”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
“苏修齐,你莫不是认为,你还是那个苏家大先生?”
“一个瞎子,一个瘸子,两个废物,哈哈哈……”
一番讥讽与嘲笑,苏修齐脸色如常,毕竟,这一年多以来,这样的场景早已经习以为常。
“要是识相,就趁着爷发火之前,赶紧弹!”
一时间,酒馆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当然,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就在此时,酒馆老板提着茶壶走了上来,扫了壮汉一眼,冷声说道。
“要喝酒就喝酒,不喝就滚蛋!”
说完,给苏璃父女二人各倒了一碗茶。
“薛老头,卖你的酒,关你什么事?”
老薛神色眼眸中寒芒闪烁,让壮汉为之一惊。
他们都知道,老薛是北系军的一名老卒,卸甲多年,杀气未消。
“不关我什么事,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边疆杀敌看不到你们,欺负弱小,落井下石,你们个顶个的厉害!”
老薛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这一番话怼得中年壮汉面红耳赤。
“薛老头,我何庚成可是给苏二爷做事的,你这是不把二爷放在眼里吗?”
“所以说你狗仗人势呢!”薛老头不屑冷笑道。
面对这般嘲讽,何庚成还真不敢把薛老头怎么样。
虽然他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后台,可他另外一个身份是北系军退役老卒。
按理说,一个普通军卒没啥好怕的,可北系军确实出了名的护短。
更何况,近几年,北系军那位不世名将的崛起,军部的地位日益水涨船高,他还真不敢乱来。
他转身看向苏璃,说道:“老子让你弹,你就弹!”
说完,伸手就要去摘苏璃头上的帷帽。
很显然,他是要进一步羞辱这位曾经的千金小姐,将她被剜掉双眼和毁掉容貌之后的丑陋形象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眼看何庚成的手就要触碰到女儿的帷帽。
苏修齐双眸冰冷,他绝不允许女儿再次受辱,哪怕是付出生命为代价。
“住手……”
“咻……”
苏修齐话音刚才出口,只见空中一道寒芒炸开,贯穿何庚成的手腕。
“啊……”
一声惨叫传来,何庚成的手宛如被毒蛇咬到一般,迅速缩了回去,手腕处扎着一把匕首,鲜血直接飙了出来。
众人皆是一惊,顺着寒芒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黑衣女子一脸从容,缓步走来。
她容貌出众,眼眸中寒芒绽放,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让人畏惧的冷意。
“臭娘们,你敢伤我,找死……”
紧接着,何庚成只感觉眼前一花,那女子竟然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见女子迅速出手,将插在他手腕上的匕首拔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等何庚成反应过来的时候,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我不但敢伤你,我还敢杀你,信不信?”
五大三粗的何庚成,此时竟然被这位“弱女子”吓得不敢言语。
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脖子上那把匕首传来的冷冽杀意,甚至都忘记了手腕的疼痛。
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多说一句,那把匕首就会划破自己的咽喉。
“跪下,道歉!”女子冷声吐出几个字。
何庚成本想硬气一把,毕竟在场的熟人不少,要是自己对苏家这对丧家之犬般的父女下跪,那岂不是会沦为笑柄?
可当他看到女子那凌厉如刀的目光之后,心中最后一丝防线也被击溃。
他不知道对方的什么来头,但那眼神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仿佛,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一只蝼蚁。
“噗通……”
何庚成直挺挺跪在地上,说道:“苏大先生,苏璃小姐,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滚!”
女子冷喝一声,何庚成连忙起身,连爬带滚地离开,与何庚成同行的人也灰溜溜地离开酒馆。
雨渐渐停了,酒馆里的其他人也都起身离去。
不知为何,这黑衣女子释放出的气息让他们无比压抑。
再加上,何庚成受了伤,定然会去知会苏家,再不走,极有可能会被连累。
很快,酒馆里除了凌天官几人和苏修齐父女之外,就只剩下老薛。
“谢谢,谢谢你……”
苏璃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知道,有人救了自己与父亲,连忙对着黑衣女子道谢。
“不用客气!”黑衣女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说完转身走回桌子。
“姑娘,那何庚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苏修齐提醒道。
然而,黑衣女子却没做回答。
凌天官站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只见他双肩微微颤抖,紧握着拳头让指节都已经发白。
六年不见,没想到他最爱的小璃,已经变成这副模样。
他恨自己,如果自己早一点回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可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