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北川城！
斑驳的城墙上，还遗留着六年前那场大战留下的痕迹。
城楼上空的烈红战旗宛如一团火焰，焚烧天穹，猎猎作响。
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
赶车的是一名女子，戴着斗篷，以至于看不清面容。
忽然，马车窗帘被掀开，透过窗口，一张眉目英朗、面如冠玉的脸颊显露出来。
这一幕，顿时让进出城门的行人驻足，纷纷为之惊叹。
想不到这世间竟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说的，应该就是此等男子，清秀而不失硬朗，俊美而不失阳刚！
“北川，我回来了，准备颤抖吧！”
男子低声呢喃道。
六年前，王庭大军兵临这座城外。
北川危在旦夕。
若北川失守，这座城将付之一炬，化为废墟，城内数十万百姓也将惨遭荼毒。
更重要的是，北川不存，王庭铁骑便可长驱直入，马踏中原。
那将是整个民族的灾难。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少年只身潜入王庭帅帐，斩下敌军主将，悬挂于北川城墙之上。
仅凭一己之力，不但解了北川之围，更是扭转了战局。
自此之后，那少年便跟随大军一路北伐，正式开启了他的传奇人生。
十六岁从军。
二十一岁，位列大凉帝国一百零八将之首。
二十四岁，登上北系军统帅之位，镇守北线万里疆域。
不足而立之年，便打下不世功勋。
说他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也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
放眼历朝历代，也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停车！”
凌天官叫停了马车，随即走了下来。
看着熟悉的街道，他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万千。
“浩然哥哥，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贼寇猖獗，遍地狼烟，吾辈男儿岂能置身事外？”
“我答应你，等把敌人打跑了，我一定身着将军甲回来见你！”
八年前，那个叫凌浩然的少年走出北川，成为北系军的一名步卒。
八年后，我凌天官，肩扛不世战功，重到北川。
“小璃，浩然哥哥回来了！”
凌天官缓步走进不远处的一家酒馆。
这家酒馆，虽非是什么老字号，却存在很多年了。
条件比较简陋，进出喝酒的，多是贩夫走卒，平民百姓。
这个时候，酒馆里没什么客人，女子直接对着正在柜台方向喊了一声。
“小二，上酒！”
事实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酒馆，小二、掌柜、老板，一般都是同一个人。
只见一名身形消瘦、年过半百的老者，小跑过来过来。
这老者没有右手，整条衣袖齐肩而下，轻飘飘的荡着。
“二位喝点什么？咱这店虽小，但酒却是上好的烈酒！”
“烈酒？比起狼血如何？”黑衣女子挑眉问道。
老者神色一愣，随后尴尬笑道：“客官说笑了，这天下，哪里还有比狼血更烈的酒？”
只见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对年轻男女一眼，问道：“二位既然知道狼血，是从北疆下来的？”
老者说的是下来，而非回来。
虽只是一字之差，但能听懂的，只有一类人。
所谓的下来，是从战场上下来。
无需明言，这老者定然是一名退役老兵。
“北系军晚生，见过老团率！”
两人起身，右手握拳放于胸口，行了一个军礼。
军部有一个代代相传的规矩，现役将士见到退役老兵，就算是普通士卒，也统称其为团率。
见到这个熟悉的军礼，老者双目泛红，激动无比。
“好，好啊！北系军给咱们蜀州人长脸了！”
众所周知，当下的北系军的前身，便是名震沙场的蜀军。
“小兄弟，可曾见过凌大将军？”老者满脸期待地问道。
女子闻言，一脸笑意地扫了身旁的男子一眼。
凌天官微微点头，说道：“远远见过一次！”
“哎！若不是当初丹江口一战，我缺了一条胳膊，定要去一睹这位不世名将的英姿！”
说得是无比豪迈，可眼眸深处，尽显黯然。
“你们坐着，我去上酒！”
不一会，一坛未开封的陈酿上桌。
老者拍开封泥，便给两人各倒上一碗。
凌天官拿过酒坛，给老者也倒上一碗。
“敬老团率！”
三人一饮而尽，老者开怀大笑。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从街道飞奔而来。
紧接着。
一名身形魁梧，目光如鹰的男子翻身下来，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老者一看，就知道这壮汉的身份，特别是那双虎目中闪烁的凌厉之色，定然是一员悍将。
“你们慢慢喝，我先去忙了！”老人识趣离开。
魁梧男子走到凌天官跟前，正姿准备行礼。
“老七，这不是军营，不用那么多规矩，坐下说！”凌天官对他摆了摆手。
被叫做老七的壮硕男子坐下，直接一只手抓起酒坛，往嘴里猛灌几口。
既然将军都说在外面没那么多规矩了，自己怎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将军，我去了一趟苏府，直接被看门的给轰走了！”
接着，老七再次猛灌几大口酒，很快，一坛酒便所剩无几了。
“但是，兄弟们打探到，苏璃小姐还在北川，不过，过得极为不易！”
凌天官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说！”
“一年前，苏家发生了一场内斗，苏家老二苏景骁成功夺权，掌管了苏家！随后直接把苏璃小姐和她父亲给赶出了苏家！”
“没多久，苏璃小姐的又遭遇横祸，双眼被人活生生挖走了！”
“啪……”
一声脆响，凌天官手中的瓷碗应声碎开，酒水和血水，顺着手指往下流。
只见他双眸冰冷，浑身颤抖，对于疼痛却浑然不知。
顷刻间，一股凛冽的杀气铺天盖地席卷开来。
整个酒馆瞬间从初秋进入严冬。
小璃被赶出苏家的消息，之前便知道了，这也是凌天官一路风尘赶回来的原因。
却不知道，她还遭受这样的惨祸。
老七与黑衣女子脸色巨变，满脸惊恐。
他们算得上是最熟悉凌天官的人，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凌天官如此愤怒。
由此可见，那位叫做苏璃的女子，在他心目中是何等的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此时的凌天官，仿佛一头被触及逆鳞的苍龙，一念便可屠戮天下。
数丈之外。
老者满脸惊恐，心神震荡。
这位年纪轻轻，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男子，竟然刹那间化身杀神。
双眸中血海翻滚，伏尸百万的场景让人头皮发麻。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谁？”
凌天官双眸中，寒芒闪烁，冷冷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北川城主之女，闻人天香！”
“闻人牧，你怕是想被灭族了！”凌天官轻吒一声，紧握双拳，青筋暴露。
“咔嚓……”
一声惊雷令大地颤抖，一道闪电将天穹撕开。
哪怕是白天，依旧无比刺目。
“哗啦啦……”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他的怒火不仅让北川颤抖，就连上苍都在与之共鸣。
虽然朝堂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毁誉参半，可在民间的声望却是近乎神明。
就在三个月前，他率领北系万岁军于漠北与王庭主力决战之时，却收到一封来自北川的诀别书。
「浩然，见字如面！
一别数载，愿君安好！
我已花信年华，君却迟迟未归，今，我心有所属，即日出阁；你我虽有缘，却无分，昔日的誓言，全当是懵懂戏言！
本想邀你来喝杯喜酒，想想还是作罢，从此我不再是你的小璃，你，也不再是我的浩然哥哥！
一别两欢，各生欢喜！
江水汤汤，与君长诀！
……」
凌天官怎么也不会相信，与他青梅竹马，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璃，竟然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来。
北川虽然带个北字，事实上，只是南北地界的地标。
从北川到北疆，足足几万里。
再加上战事影响，这封信能送到凌天官手里，用了整整一年时间。
事实上，兵荒马乱、遍地狼烟的边疆，除了军情之外，自他书信遗失的不在少数。
正在与王庭主力军决战的凌天官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整个人莫名担忧起来。
他自然不相信，小璃会下嫁他人。
他太了解她了，所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凌天官才更为担心。
他可以肯定，小璃出事了。
心有挂念的他，不惜兵行险着，一举将王庭四十万主力吃掉，随后直接赶回北川。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苦苦等他归来的小璃，竟然遭遇横祸。
那双黑宝石一般，灵动而善良的大眼睛，竟然被人给剜走。
这让凌天官怒不可遏，无边杀意让他处于狂暴边缘。
“将军，息怒！”黑衣女子颤声说道。
“你让我如何息怒？”凌天官沉声反问。
黑衣女子哑然，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更何况，眼前这位，压根就不是善良之辈，他一怒，动辄伏尸百里。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北川城，又将会有多少颗头颅，会因他的怒火落地。
“彻查！”
凌天官冷声说道。
他并未直接去城主府，而是先让人彻查，因为，他不想牵连无辜。
当然，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这件事有关的人。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小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