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婴不大,皮肤皱巴巴的,就像刚出生那般,但看着就让人心生寒意。

好好的寿衣怎么突然就穿在了鬼婴的身上?这鬼婴是怎么冒出来的?

我拿着匕首的手直哆嗦,虽然我打定主意无论看到什么都一刀捅过去,可面对一个初生的娃娃,我有点下不了手。没曾想,就这么一瞬间的犹豫差点就要了我的小命!

那鬼婴虽然睁着通红的双眼,但是瞳孔僵直,身上披着寿衣坐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看上去似乎没有意识。我脑海中闪现过很多片段,终于还是决定照着爸妈曾经做过的举动,试着给这个婴儿安魂。

我双手颤抖得厉害,因为我虽然见爸妈做过,但自己从来没有上过手,无法保证是否能够成功,也无法预知会发生些什么。可这孩子看上去死时还不满周岁,我实在不忍心就这样一刀刺过去让他魂飞魄散。

我回忆了一下爸妈的操作,点燃香烛立于木板之前。随后从口袋中取出几张纸钱,折叠成千纸鹤的模样。这黄纸钱本就是用粗糙的黄草木浆所致,上面打刻出来银钱纹路,用它折成千纸鹤本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更何况此时的我紧张得直哆嗦,接连做了几个都无法成形。

周遭的气温越来越低,我甚至能够看到从鼻腔里喷出来的白色呵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发现手掌被冻得发白,手指尖已经开始变得乌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僵硬!我的脖子没有办法扭动,只能转动着眼珠子看向旁侧,所见之处却是自己睫毛上的寒冰!

地上已经堆了一堆无法成形为千纸鹤的黄纸钱。那个鬼婴开始行动,从木板上缓缓爬过来就蹲在我的旁边,和我并排。

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睁着没有神的红眼看着我。

“不折了吗?”他的嘴巴没有开合,但阴森森的声音就那样传入我的耳朵!

我脑袋嗡地一声,想要说话却发现双唇发麻根本张不开!

“不折了吗?”他又问一次。这次他站在我对面不过半米距离,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依旧不见他开口但却有声音传入我耳朵里。

我心里害怕极了,我不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换句话说,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阴森森一动不动地立在我跟前,再多过几个时辰我吓也被吓死了。

地面已经起了一层冰霜,我已经被冻得全身麻木,但我知道我绝对不能闭上眼睛,这个时候闭上眼睛就是死路一条!

突然,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之而来我身上阵阵剧痛!我艰难地扭动着眼珠,从眼角处瞟见木板上赵家姨婆的寿衣正在自己折叠。

紧接着,随着那衣服折叠,我的身体竟然也跟着折叠起来!袖子折叠,我的手肘就跟着弯曲。衣襟折叠,就听见“咔”的一声我往前弯曲,拱起后背。随着裤管折叠,又是“咔咔”两声,我的腿向后弯曲。

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汗流浃背,甚至融化了我身上那层薄冰霜。我心中大呼不妙,若是再那样折叠下去,我整个人就废了!可是我太大意,之前所燃的黄香和白烛已经熄灭,此时的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整个人已经盘卷成球状,双手双脚束缚着自己让我感觉到呼吸困难。就在我眼前逐渐发黑之时,一股温热从我胸前的肚兜传来,从缝隙中我恍惚看到一直面无表情的鬼婴竟然皱了下眉头,接连往后倒退几步。随后我就感觉到某种禁锢突然被解开,折叠的身体随之松开!

我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看到木板上的寿衣果然也展开了。虽然大难不死,但我此刻根本就如同一滩烂泥,无法动弹。

鬼婴从上往下地盯着我:“不折了吗?”

“我去!”我咬紧牙根,心中一股力量爆发,促使我捏紧拳头从地上撑起来。

此时,鬼婴手里多了一只绣花鞋!黑色底面,粉白相间的绣花,从尺寸上看,应该正是赵家姨婆那样的小脚所穿的绣花鞋!

“不折了吗?”说着,他举起绣花鞋就朝我拍下来!

我已经没有力气掏出匕首做出反击。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双肩往后一倒,有人从身后将我拖了过去。一把铜钱样的黄纸钱从天而降,撒在鬼婴身上。

“天圆地方,阴阳涵育。天道清净,地道安宁。去!”

黄纸钱之中,我看到那鬼婴的身影逐渐消失。消失之时,那张一直没有表情的脸竟然露出令人胆颤的狞笑。

“你小子,也真是命大。”冯幻浮说。

我转头去看,不仅仅冯幻浮,冯天德也出现这间破烂柴房中。只是在昏暗的黄色灯光下,冯天德脸色蜡黄,嘴唇发乌,也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他之前也遭遇了什么。现在的我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去询问那些,只能坐在地上喘气休息,让身体慢慢缓过劲来。

冯天德从口袋里取出几枚铜钱,口中念念有词了一阵,随后在寿衣头、体、四肢的位置处分别放上一沓黄纸钱,在纸钱上又压上一枚铜钱。

做完这些,他才转过身来,像是卸力那般在冯幻浮的搀扶下坐在地上。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半天不说话。那眼神让我不能理解,既不像是担忧又不像是怪罪。整个房间沉闷得可怕,我们三个都没有说话。

“你实在远不如你的父母。”冯天德掏出烟,点上抽了几口后终于说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成为鬼婴的吗?”

我愣了,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

冯天德说:“这世上的阴魂千千万万,每个阴魂都有各自的因缘果报,你连因都不知道,就想擅自给他一个果?愚蠢至极。”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但却字字铿锵。

虽然平日里爸妈也会和我说一些做寿衣的禁忌或是一些奇闻异事,但却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见我愣在那里,冯幻浮的鼻腔中喷出一声冷哼。我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她对我蔑视的笑,我十分羞愤。这冯天德教训我一通,我还敬他是个长辈。但这冯幻浮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竟然也嘲笑我。

冯天德看出我眼中的不服气,冷冷地说道:“在这方面,她肯定比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