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我差点被人贩子给掳走。
那天傍晚,我蹲在院子门口玩泥巴,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乞丐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烂书:“小孩,跟我走,我教你功夫。”
那书上的字我也不认识,只看到封面上是个张牙舞爪的人。正当我疑惑地看着他时,奶奶杵着拐杖冲过来,从后面使劲地拍那乞丐的头:“让你带他走!让你带他走!”奶奶的牙已经没了,说话漏风,但那手劲却是极大,没两巴掌就把那乞丐给拍跑了。
那乞丐跑路的姿势同手同脚,看上去别扭奇怪,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奶奶杵着拐棍挡在我面前,笑眯眯地说:“孙啊,回头奶奶给你做的衣裳,你每逢十五都要穿上啊。千万可不敢忘记。”
我正要应声,身后传来我妈的呼喊:“小易,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进来给你奶奶磕头。马上就要抬你奶奶上山下葬了。”
“奶奶在这。”我手指着面前,奶声奶气地说。可一转头,我手指的方向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
我妈愣了一下,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凶巴巴地拍了我一巴掌:“你奶奶在里面躺着呢。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乱说话,快进来!”
“奶奶打跑了那个老乞丐,还说给我做的衣裳,让我每逢十五就要穿。”我莫名其妙挨了打,有些委屈。
我妈听了,牵着我的手捏得更紧了。她脚下生风,差点没把我给提溜得飞起来。
进了屋,果真看到奶奶躺在棺材里,身穿大红色的绸布衣裳,双眼紧闭。棺材前面摆放着一个案台,上面有供果和香烛,旁边摆放着火盆,里面燃烧着纸钱。
“奶奶……”
我妈一把将我按在蒲团上,让我磕头。她也跟着跪在旁边,“咚咚咚”磕了三个大响头。
“娘,我知道您生前最疼邹易这个孙,请您一定想办法保佑他吧!”
我爸在一旁听到她这般哭诉,脸色一变,走上前来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见我妈连连点头。我爸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也扑通跪下连连磕头。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刮起一阵怪风。那风将火盆里的纸钱卷得漫天飞舞,棺材前的香随着风弯曲着往上后突然往上坠落倒灌,蜡烛火苗更是神奇地分成两半。紧接着,屋里摆放的那些鲜花迅速凋零枯萎。
这一幕让在场的亲朋好友目瞪口呆。也不知是谁喊了句:“风烛分叉,香烟倒灌,妖邪作祟,寸草不生。有邪性!邪性大了!”“老六啊,你们这是得罪谁了啊!”
“呜……”
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发出阴魂哀嚎的响声,吓得满屋子的人瞬间一哄而散。
我爸妈没有逃,而是死死将我按住,三个人头抵着地跪在我奶的棺材前,一声不吭。
奇怪的是,当人群散去之后,屋子里立刻恢复了平静。
我妈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他爸,现在怎么办。小易怕是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我爸眉头紧锁,但语气很坚定:“别怕,既然我娘已经有了安排,相信小易一定会没事的!”
“可他奶奶没有给小易做过衣裳啊?”
我爸沉思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来到奶奶棺材跟前。他跪倒跟前,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随后他掏出几枚铜钱往地下一撒,看了一下点点头,转身拿来一把剪刀“嚓”地一下就从奶奶那件红色寿衣上裁下来一块。
这举动将我妈吓着了。她来不及阻止,只能着急地跺脚:“老邹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让咱娘衣不蔽体地去啊!”
我爸摆摆手,又拉着我给我奶叩了三个头,沉声说道:“这正是咱娘的意思。放心,咱家本来就是寿衣店,我有分寸。”随后他看了我一眼:“只是今天晚上要辛苦你好好看住他。”
那年我才五岁,但是我爸那一眼看得我浑身一颤,汗毛竖立,这么多年都无法忘记那种感觉。
当天晚上,我奶奶按照先生给看的期辰抬上山去落了葬。但去送葬的只有几个亲朋好友,我们一家三口都没有去。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在黑漆漆的晚上送我奶走,也不明白为什么爸妈不带我去送我最爱的奶奶最后一程,无论我怎样哭闹撒泼打滚都没有用。
这成了我永远的遗憾和心结。
就在我奶下葬的那天晚上,我爸把自己关在寿衣店里,我妈拉着我在隔壁房间的床上躺着。我一直哭闹,而寿衣店里缝纫机“哒哒哒哒”的声音就没有停过。听着听着,我妈也流下了眼泪。
我问我妈怎么了,她只是抹着眼泪不说话。
毕竟我年纪小,哭了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刚入睡,就听见有人叫我。
“小孩,小孩。”
“嗯?”我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下来往院子外面走。可到了院门口,就再迈不开腿,像是有双手紧紧地拉着我往回拽,就是不让我出去。
院子里黑漆漆空荡荡的,爸妈都不在,我害怕地哭了起来。
这时,那个老乞丐出现在我面前。我看清楚了,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鞋面绣着一对鸳鸯。那艳红的女式鞋子穿在脏兮兮灰扑扑的老头脚上,格外扎眼。
“小孩,跟我走,我教你功夫。”
说着,他朝我伸过手来,那只灰色干瘪的手指上长着又尖又长的黑指甲。
突然,一块红布落在乞丐头顶上!
他嗷地一声,掀开红布转身就跑。我看到他跑步的姿势和之前一样,同手同脚,怪异得让人心里发慌。
乞丐一个踉跄,落下了一只绣花鞋!
“喝!”
听到这声厉喝,我眼睛猛地睁开,看到我爸妈满身大汗地站在床前,气喘吁吁。而我浑身被他们脱了精光,只套了个红色肚兜。
我爸抹了一把汗:“总算是赶及时了。”
“小易,这是你奶奶给你做的衣裳,一定记住每月阴历十五都要穿着,千万不可忘记。”妈妈虚弱地靠在床边叮嘱。
她的肩膀上有道明显的伤痕,不断还有鲜血渗出,染红了她身上的衣服。我哇地一声哭了:“妈妈,你流血了。”转头一看,我爸的脸上也有一道可怕的伤痕,斜刺刺地贯穿了半张脸皮。“爸,你也流血了!哇……”
“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我爸妈同时说道,说完,两个人还欣慰地相视一笑。
我能有什么事呢?爸妈真是奇怪极了。但年幼的我想不了那么多,只因为看见爸妈受伤哭了很久。
看我没事,爸妈相互搀扶着去隔壁屋上药。我不放心他们,想跟上去看。下地时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我看到床底下有只鞋面是鸳鸯的红色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