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张池羽看到深夜回来的父亲,他把两个女孩儿的拜访和父亲简单地说明。

“你说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张明突然问道。

“步千璇。”

“北京人?”张明追问。

“嗯,只知道是从北京来的,好像第一次下江南。”张池羽一边吃早餐一边和父亲说:“她对江南丝竹在自然沿袭、声音表现、人文习俗和音乐审美等方面的研究和论述令人印象深刻,我觉得不是个肤浅的女孩儿,爸你也会喜欢那个女孩的,她懂你的非遗传承真谛所在。”

儿子的话,张明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他只听到那个女孩儿姓步,“她是学什么乐器的?”

“好像琵琶和古筝。两种都会。”

张池羽的话音刚落,张明手一抖,差点打翻手中的碗。张池羽惊讶地看着父亲,“爸,怎么了?”

“没,没事。”张明连忙垂下眼睑,不声不响地继续喝粥。那些他不愿再回忆的往事,不断地在眼前涌现,怎么会如此巧合。

张明眼睛盯着手里的碗,一勺一勺把粥送到嘴里,除了粥什么都没吃,机械地重复着那个动作。

“对了,爸,明天你不是休息吗?不如约她们见个面吧。”张池羽说道。

“爸?”张池羽又唤了一声,张明恍然回神,“你说什么?”

张池羽觉得父亲今天很奇怪,他只好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张明却说,“现在还不确定,我随时可能有事。”

“我听那女孩儿说,她来这边的时间有限,不能一直等下去,那么大老远的跑来,很有诚意。你不能让后辈失望吧?”张池羽的沟通能力是在大学的里锻炼出来的,张明被他说的无话可说,“嗯,嗯,如果明天没事,就让她们来吧。”嘴上应着,张明的心里却想,也许见一见那女孩儿就有答案了。

张池羽知道,父亲的工作有很大的随机性,偶尔有些重要的演出怕出岔子,各方领导都让张明跟在旁边,随时指导。

江南丝竹与民乐的最大区别在于它是即兴演奏。有许多不曾真正了解江南丝竹魅力的人,会将江南丝竹与民乐联系起来。但实际上,江南丝竹同民乐完全是两码事。一般而言,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人生经历的人,对同一个曲目的理解也自有差异,所以演奏出来的乐曲肯定也是不尽相同。

今天与上海丝竹乐队的交流活动张明还是不能参加,因为今天他要出席一个重要的评比,所以张池羽没把今天步千璇会来的事告诉父亲。毕竟这样的交流活动很多,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张明在太仓就像是江南丝竹的符号一般存在,所以重要的江南丝竹赛事,他必然不能缺席。就像太仓任何一场重大的演出,只要有他在现场,在他的指导下,每一场演出都能有不同的效果,甚至能合上当时的场景和主题。江南丝竹乐是与人文习俗相协调的乐种,审美倾向成为江南丝竹合奏不可回避的文化约束,所以一场完美的演出,人是最重要的元素。这是江南丝竹的重中之重。

张明沉默地继续吃早餐,没再说话。

步千璇一大清早就收到张池羽的微信,立马从床上跳起来,跑到宁依依的房间,“依依,张池羽刚才给我发信息,说明天张老师有空,答应会见我们了。”

“我看你这次来学习,不但能收获张老师的指导,还能收获一段美妙的爱情!”宁依依故意打趣她。宁依依有早晨起来练功的习惯,这时,她正在阳台上压腿,看到飞奔进来的步千璇忍不住调侃几句。

步千璇倏地脸一红,“哼,你是不是嫉妒了?”

宁依依瞥她一眼,“嫉妒?好吧,真让人嫉妒呀!”说着做了个鬼脸,“此行一举两得。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的,对男人无感,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呢?原来是缘分未到,这缘分一来呀,某些人那花痴的眼神,都不知道害臊了。”

“什么年代了,还害臊?”步千璇即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就是承认,她的确对张池羽有好感,为什么要否认呢?

再次来到江南丝竹馆,步千璇的心情仍然是激动的,刚到大门口,她就听到里面传出各种丝竹乐器的声音,那些声音她很熟悉,在学校的丝竹班里也听到过,只不过,她还是听出来有所不同。当她走近丝竹馆里的戏台,看到上面有些年纪的演奏者,个个气定神闲,没有一个人大声说话,或擦拭或整理着手中的乐器。

每个地方养育的人就会有其文化韵味在其中,只看着那些表演者,她仿佛已经听到丝竹乐声。步千璇的目光落在那个头发微卷的年轻男子身上,明媚阳光的笑脸正冲着她笑。他显得与乐队有点格格不入,是太年轻了?还是太时尚了?步千璇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张池羽放下手中的二胡,向她们走去,虽然张池羽很年轻,可他身上一种不一样的气质,当他拉二胡的时候,眼底自然而然便会流出一抹淡淡的忧郁,那种反差感把步千璇深深地吸引住了。

“来了?”张池羽看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儿,在这座古老的院子里出现,似乎整座院子都跟着年轻了似的。

“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吗?”步千璇微笑地看着他,复又补上一句,“你快去准备吧。”

张池羽点点头,“好,那你慢慢欣赏。”言罢就跑回戏台自己的位置上,旁边有位弹古筝的女士和他低声耳语,张池羽的目光递过来,点点头,又与那位老师说着什么,那位演奏古筝的老师四十岁左右,看着步千璇微微点头,像在打招呼,步千璇马上回以微笑,不过,那位女古筝演奏员,看着她的目光怔了怔。

步千璇忙看看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妥,可她手里拎着一个朴素的布袋,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黑色的长发垂在脑后,浑身上下没有过多的修饰,并不像哪里会有差错,便在戏台前的观众席间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