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如画的盘山道上,一辆大货车与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因躲避不及猛烈相撞,此刻,小轿车里的一男一女血肉模糊,昏迷不醒。

一个星期后,医院的病房里传出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声,白婷汐哭喊着疯狂地打翻病房里的一切,医生和护士都拦不住她。她记得他们下山的时候,他们还那么幸福。

二十三年后。

坐在飞机上的步千璇闭着眼睛带着耳机,陶醉地听着里面的音乐,静静等待飞机起飞。

临行前,她和妈妈吵了一架,这是她二十三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对地反抗妈妈。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那么反对她去T市。

打从记事儿开始,妈妈就很少笑,后来,她理解了,妈妈不笑的原因。但妈妈一直以来都十分支持她对待学术的态度,何况她又不是第一次出门,随团出去演出是常事,从未见过妈妈如此绝决的反对。可这一次,她像小时候一样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热爱,最终,妈妈没能给她一个不去T市的理由。所以,她毅然决然地提着行李箱出门了。有些事就像生命中的召唤一样让自己无法回头。

出发之前,她联系了家在K市的好友宁依依,K市与T市相临,有好友的照顾,至少妈妈应该放心一些吧?

飞机开始移动,准备起飞。

步千璇正要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时,收到一条信息,是妈妈发来的:如果你一意孤行,回来就不要见我了。

步千璇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才不信妈妈真会不见她,二十三年来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妈妈只不过看起来脸冷,好像很凶的样子。实际上她是天下最温柔的妈妈。这样一想,步千璇兀自笑了笑,撒娇似地噘噘嘴,回复妈妈:妈,如果我写这篇论文,不去拜访这位专家,就是不完美的,也是不完整的,我不能让我的硕士论文有瑕疵,这也是你教我的呀,对待学业要认真、严谨。等我回来再向您负荆请罪!

步千璇在这句话后面打了各种各样的表情,乞求、哭诉、拜托……装尽了可怜。可她没有收到妈妈的回复,当她再给妈妈发一个爱心的表情时赫然发现妈妈竟然将她删除了好友。

“不至于吧?”步千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

“飞机马上起飞……”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现在,步千璇现在就算想下飞机也来不及了。

“老妈,对不起,女儿又不听话了。等我回来。”步千璇看着窗外,飞机不断向上攀升,飞入云端。在那短暂的失落之后,她的唇边又露出浅浅的笑意,仿佛在对自己说:去追逐梦想吧!妈妈会原谅你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次拜访何止是追逐自己梦想,甚至是开启她真正的人生。

十岁那年的暑假,步千璇一个人在家,追逐小猫咪跑到家里的阁楼上。猫咪一跃跳进了妈妈禁止步千璇进入的杂物间。

“汤圆!”步千璇喊着,推开杂物间的门,轻声说道:“快出来,被妈妈发现我们进来会挨揍的。”

“嗡!”一声响,小猫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夺门而出。

步千璇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但她也看到了那一张白色的布单落到地上,露出一台古筝。步千璇好奇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那台古筝,学校里有很多女同学都在学古筝,她认得,而且她清晰地记得她和妈妈说过,她想学古筝,还被妈妈严厉地拒绝了。

家里居然有古筝?步千璇看向杂物间的四周,而且不止一台古筝,还有墙上挂着的,她伸手去摸,是二胡,好奇心开启了潘多拉魔合,她将那些被白布蒙住的乐器都拉开一角,竟然有一些乐器她都叫不出名字,地上的一只黑色皮箱里放着很多笛子。步千璇觉得自己仿佛进了一家卖民族乐器的商店。

“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乐器?妈妈从来都没提过这些乐器呀?还不让我学古筝。”步千璇喃喃自语,噘起小嘴儿。

晚上,妈妈回来的时候,步千璇没敢说她在杂物间的发现,毕竟妈妈是禁止她进杂物间的。而那个房间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让她向往,自从她走进那个房间,她的人生已经有了既定的选择。

小脑袋瓜也开始旋转,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带自己的孩子去校外学古筝,而她自己想学,妈妈还不同意,甚至很生气。开始她以为妈妈没钱给她买琴,可现在看来,她的家里简直具备最好的条件。

她怯生生地又向妈妈提起自己想学古筝,白婷汐对女儿说可以找个钢琴老师教她学钢琴,可是步千璇不知为什么偏偏不喜欢西洋乐器只对民间乐器感兴趣,甚至一个小小的葫芦丝她都能无师自通,吹出曲调。

直到有一天,步千璇放学前,班主任走进教室,对同学们说:“我们学校新成立了民乐兴趣班,有古筝和二胡,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和家长商量报名参加。”

步千璇一听高兴极了,可是,她又皱起了眉,如果妈妈不同意,她能报名吗?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步千璇特意拖到最后,她走到讲台边,对班主任说:“王老师,我想学古筝。”

王老师笑着说:“好呀,回家让你妈妈和老师确认一下,我就给你报名。”

“可是,我妈妈不同意我学古筝。”步千璇把妈妈反对她学古筝的事说了一遍,眼底充满了对学古筝的渴望。

王老师一听显得为难,她看着步千璇说道:“学一门艺术是需要毅力的,可不仅仅是好玩,或者逞能,如果没有你家长的支持,你能坚持下去吗?”这是大多数想学乐器的孩子都会有的通病。

步千璇还想说点什么,被王老师制止了,“所以啊,你必须回去和妈妈商量好才行。”就拉着她走出来了教室。

回到家以后,步千璇几次想开口和妈妈说学琴的事,都被妈妈严肃的表情阻止了,心里想着:算了,妈妈不会同意的,以前和她说了那么多次,她都不同意。

白婷汐只觉得女儿有点怪,好像有心事,她严肃地问:“学校里有事?”

步千璇马上摇头,“没有,没事。”

“我给王老师打电话。”白婷汐说着就要打电话。

步千璇忙说:“妈妈,是我和小梅吵架了,你不要告诉王老师。”

白婷汐一听是孩子之间的事,也不再多问,她一直希望女儿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

很快,学校里的民乐班成立了,也是从那天开始步千璇对妈妈说,她要和小梅在学校里写完作业再回家。实际上,因为小梅在学古筝,步千璇就说等她一起回家,偷偷地站在古筝教室外面学。直到有一天,小梅因为指法问题被古筝老师留下单独辅导,站在外面的步千璇竟然准确地说出了小梅的问题。

古筝老师让她进教室,事实上,古筝老师几天前就发现了一直站在外面的步千璇。她让步千璇弹了一下,不禁发现步千璇十分有灵气,得知她根本没有学过古筝,只是在门外听她的课,竟弹得这么好。古筝老师不得不承认步千璇是有天赋的,她问步千璇为什么不报名学古筝,步千璇为难地低下头。

了解了步千璇不能学古筝的原因之后,古筝老师爱抚地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如果你愿意来,就和小梅一起来,老师同意你来学。”

“真的?”步千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真的。”古筝老师微笑着说,她虽然不是名师,但她得到步千璇在这方面的天赋。

从那以后,步千璇就可以进教室学琴了。

白婷汐知道女儿学古筝,已经是女儿小学毕业时的期末汇报演出。白婷汐看着舞台上全情投入演奏中的女儿,泪如雨下。万万想不到,女儿偷偷学琴,竟然能练到这样的程度。渐渐长大的女儿,那么像曾经的自己,一切也许真是宿命的安排。白婷汐掩面跑出剧场,坐在操场上,激荡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直到女儿演奏结束,剧场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白婷汐仰望星空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做?

那晚,步千璇小心翼翼地跟在妈妈的身后回到家里。一路上妈妈都没有和她说话,她知道妈妈生气了。她见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走过去,站在妈妈面前轻声说:“妈妈,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您,可是,我太喜欢古筝了。”

白婷汐看到女儿表演的天赋,她想不到女儿能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练得那么熟练,甚至在舞台上挥洒自如,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之间的气韵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是啊,女儿怎么会没有这种天赋呢?无论她继承了谁的基因,都会是这样的结果,浸在骨髓里的东西,谁也不能阻止。

“不要觉得你有一点小小的成绩就真是天才,这仅仅是入门。”白婷汐严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