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片的地都是我们文旅局的，怎么唯独就留了这两间屋子，竟然还是别家的资产？”曹斌刚开完会就赶到现场，详细了解之后，却发现这差事比他想象中的为难的多。
“曹局，这里面涉及很多历史遗留问题，这一条街其实最开始都归属国资办，县里成立三大平台，国资办划拨部分资产入股方便开展监督管理，其中淮城文创是由我们文旅局下属公司兴淮文旅合并其他几家小公司再由国资办注入部分资产联合成立，注入的资产就包括这条街区，成立初期国资办派员作为公司股东，因此就保留了这两间办公室用于日常使用，后来，县里发文明确公务员不得在国企兼职，他们就又把人撤回了，这房间钥匙就交还给我们，可资产还在他们手里，再后来，县纪委落实上级文件要求对国企实施派驻监督，派驻到兴淮文旅的第五纪检监察组总共有三人，就刚好要了这两间屋子。”兴淮文旅的路涛是个老同志，派他领导兴淮文旅，也表明了局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指导思想，此人虽然缺乏锐意进取的开拓精神，可论起细致负责这一点绝对是没话说，兴淮文旅的方方面面上上下下，他可谓是门清。
“路总，要按照你的分析，局里要对这两间屋子动手，还需要同时和纪委、国资办两个部门打招呼？”
“原则上确实是这样，嗯……以前也想过和他们商讨完整收回的可能，但当时考虑纪委人员一线监督，对我们既是压力但同时也是一种保护，要是刻意把他们往其他地方撵，反倒会显得我们做贼心虚……”路涛把难题完全抛给了曹斌，他和曹斌都是局里享受副科待遇的人员，并没有什么隶属关系，这事情虽然是一把手局长亲自交代，可纪委这种部门，平常情况只有他找你少有别人去求他，国资办更是由县政协副主席兼任一把手，自己一个半边缘化的人，这样的麻烦事何必往自己身上揽呢！
派驻组的办公室，曹斌今年是第一次来，但去年这个时候，他可是这里的常客，并且每一次到访都是一顿唇枪舌剑剑拔弩张。
“程组长，要是因为这个你让我吃个处分，我肯定是不服气的。”曹斌一把推开面前的情况说明书，将笔丢在一边，表达着自己内心的不满。
“不服气？那你讲讲我是冤枉你了，还是在给你乱扣帽子！事情是不是发生在你领导资产科期间？没有真凭实据我们会把你请到这儿？！”曹斌的反应完全在程军的预料之中，常年参与审讯工作磨砺而成的威势在此刻猛然爆发。
“程组长，文件上确实让我在那段时间暂时以综合科科长身份管理资产科，可在下半年时候，出事的资产科副科长马晓已经实际主持科室工作，我连资产科科室内部会议都不再参与，这件事局领导班子也是知道的，都能为我证明。”
“为你证明！怎么证明？他们能签字画押力保你完全没责任？还是敢拿自己的仕途前途为你做担保？要是能！你找他们过来为你证明！文件没有明确别人，你作为主要负责人就难辞其咎，再说了，最后出问题的单据还有你的签字，你是推不掉的！”
“签字……那是马晓忽悠我，说签字节点在我领导工作期间，为了前后保持一致只能请我来签，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啊！”曹斌急了，知道这关键问题一旦坐实，那就真是黄泥巴擦屁股——不是屎也是屎了！
“忽悠你，你这么大个人，在科长位置上也干了这么久，就这么被忽悠了？在没有新的任职文之前，你就应该负起责任来，给你个履职不力监管缺位的处分，难道不应该？”
曹斌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既然被盯上了，一点点责任都不负，确实也说不过去，可自己眼瞅着明年就到提拔期了，要是这档口挨上个处分，就肯定失去竞争资格了。
“程组长，我……这事情确实……”
“行了，你先回去吧！再好好想一想，认真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看看我要是处理你，你到底冤不冤枉！”
程军没给他继续辩驳的机会，这次谈话的震慑目的已经达到，节奏他已经完全掌握，他本就没有打算一次谈话就能让曹斌认下所有的过错，在这个节点停下，可谓是恰到好处。
后来，没办法的曹斌找了自己在市里做副局长的舅舅，好说歹说卖了一个人情，仅仅给他一个提醒谈话的处理，程军对他提醒谈话时，态度非常生硬，忙活了大半天，事实清楚的一个案子，到最后却因为人情关照而网开一面，这也直接导致程军年底没能完成案件任务，后来局里面要挑选一名纪检联络人，找到曹斌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推脱了，平时路上看见程军他都恨不能躲着走，让他去做纪检联络人，不是纯折磨他嘛。
天道好轮回，终究是没能躲掉！曹斌在派驻组办公室门口长叹一口气，最后硬着头皮敲响了房门。
“请进。”屋子里不知是谁答应了一声。
“吆，这是贵客临门啊！小陈，给曹局长倒杯水，拿我桌上的茶叶！”程军看见来人，笑眯眯地从座椅上站起，将曹斌迎了进来。
曹斌一时有些懵，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感觉有些承受不起！发生了什么？他脑子里第一反应——难不成摊上更大的事了？
曹斌有些局促地坐在屋子里唯一一张沙发上，屋子摆设很陈旧，民国的建筑既不能直接拆除也很难完全翻新，程军递烟过来的时候，他又赶忙站起身子，抢着为他先点上了火：“程组长，前阵子不好意思啊，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这说的哪里话！对年轻干部要保护爱护，要分清主观犯错和被动失误，当时和你谈话，我也有些生硬粗暴，多年的职业习惯，希望不要放在心上！”程军将桌上用塑料瓶子改装的烟灰缸向曹斌这边推了推，笑容态度越发和蔼诚恳。
直到这时候，曹斌内心忐忑才稍稍缓解，试探着说明来意：“程组长，感谢您一直对我们的关心，今天来打扰您，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局里研究想把这条街做个完整开发，以旧做旧，您现在用的这两间也在规划范围内，另外，也是考虑到您这边办公环境比较简陋，让兴淮文旅在不远地方的淮文大厦布置了两个同楼层位置最好的房间，正好几家平台都在大厦集中办公，程组长过去，也可以更好地对我们进行监督。”
程军顿了顿，略一思索，就明白这其中关节绝不会是曹斌所简述的那么简单，但这给出的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况且自己也有求于人啊：“文旅局的领导太关心我们了，想得很周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要不请程组长坐我车先去那边看看，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再安排人准备？”
“曹局长这么年轻就已经走上领导岗位，未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啊！”路程不长，车子一发动就到了，曹斌正酝酿着怎么开口时，程军却率先打破了僵局。
“程组长过奖了，曹斌年轻，有时候做事情不太懂规矩，还要向您多学习求教！”
“不存在，不存在！对了曹局长，我这边也有件事要麻烦曹局长大力协助啊！”
“程组长请吩咐。”曹斌松了口气，有事麻烦我就好，要不今天这阵仗，我心里还真不太踏实！
“新来的书记过去是笔杆子出身，对宣传工作非常重视，定的目标有点太高了！我们各条线压力很大，开始也尝试过努力，可这稿子确实不太好上。曹局长，您在全县是出了名的笔杆子，文旅局也一直和几家重点媒体存在业务联系，这事情想来想去还是要拜托你啊！”
曹斌长舒一口气，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这事情还在能力范围内！但他说话还是留了余地：“这事情我还要和局长汇报一下，您知道的，刊发的主导权看似在我们局里，但发什么、何时发怎么发其实都攥在县主要领导手里，我们很多时候只是执行而已，但程组长您放心，您开口的事，我肯定全力以赴，说什么也要匀一篇出来！”
“感谢曹局长对我们的工作支持啊！”
曹斌趁热打铁把需要房间的各种缘由简单讲了一遍，一心为公的事情，让纪委了解证明一下，肯定不是坏事。
“搬，马上搬！我们东西不多，下午就能腾空，招商引资是好事更是大事，要是这样好的项目最终投产纳税了，我们纪委部门也算出了一份力！”
回到办公室，曹斌喊来了新考过来的公务员小韩：“小韩，你跑一趟国资办，正好去认认门，把这个会议记录送过去备案，307找陈主任。”
“好，我马上出发。”
“请政协党组副书记的侄子将带有处置房间内容的会议记录递过去，将来问起来总不会算是先斩后奏了吧！”曹斌将整个身子瘫坐在大藤椅上舒展开来，进行短暂的喘息，这把椅子也是他明确局长助理后，按照他的要求，办公室帮他找的，摸摸口袋，他点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趁着工作餐送来的间隙先放松一下，过一会儿，他还要连夜对“杂货铺”的装修改造进行全程现场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