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无忧居,凌天官便看到桌上摆满了饭菜,看样子是在等自己回来。

吃过饭,凌天官去为苏修齐和小璃熬制补药。

就在这时,老七走了进来,“将军,查清楚了,袁青山家住城西五里,家中除了妻儿,还有一位老父亲!”

“明日我亲自去,你在家里守着!”凌天官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说道。

前几天虽然宰了四大家族的主事人,但四大家族毕竟还在,难免不会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来。

尽管对于亲卫营很放心,但凌天官还是决定把老七留在家里。

因为,他不希望,也不允许一年前的惨剧再次发生。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再加上每日都有大夫上门查看病情,苏璃父女二人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特别是苏璃,在初九的耐心陪伴下,也明显开朗了许多。

四大家主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上,示众三日。

今日,终于将头颅取回安葬。

四大家族的粮仓被放空,不出意外的话,田地也很快就会被收走,但毕竟盘踞多年,底蕴还在。

哪怕是十年没有收益,他们依旧能衣食无忧。

只不过,经历此番巨变之后,四大家族也算是元气大伤,几日前便闭门谢客。

族内众人整日人心惶惶,总感觉有一把刀悬在头顶。

就连今日的葬礼,也是一切从简,除了族内宗亲,并无外人到场。

甚至,送葬队伍都没有走正门,由此可见,对于那位来自北系军的敌人有多忌惮。

堂堂北川四大家族的家主,若是在平时,就算做个寿辰,也是八方来客,人满为患。

如今却是冷冷清清,一是没人敢来,二是来了他们也不敢接待。

临近中午,凌天官与初九带着一支十人队离开了无忧居,朝着城西方向而去。

无论是凌天官还是初九乃至十名亲卫,全部换上了锦衣。

前几日,老七已经让亲卫营卸甲,换上常服。

一是不那么显眼,二来也并非作战期间,身着几十斤的铠甲,并不轻松。

一身锦衣的凌天官显得英气逼人,初九则是尽显巾帼英姿。

马车缓缓穿过街道,赶车的依旧是初九,十名亲卫营战士紧随其后,引来不少人围观。

只不过,极少有人注意到,他们手臂上都用麻绳系着一块白布。

城西五里很快就到了,事实上,这里就相当于城西边缘,马车停在官道上,剩下的一段路需要步行。

不远处一座村子,道道炊烟袅袅升起,让一众亲卫营战士心里发酸。

看到炊烟,他们不由想到了家,可入伍以来,他们要么是在征战,要么是在征战的路上,极少有时间回家看望双亲及家人。

可相比之下,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因为,很多兄弟同袍永远留在了战场上,再也回不到故乡了。

六年北征打下来,其惨烈程度,无法用言语描述。

第一代北系军近乎被打光,第二代北系军所剩无几,如今镇守北疆的,是第三代北系军。

一路英灵一路魂,一寸山河一寸血!

两代北系军的壮烈殉国,打下了万岁军的无敌称号。

凌天官同样在注视着村落里的炊烟。

‘儿郎们,打完仗一战,我带你们回家!’这是三个月前,与王庭主力决战之前,凌天官给北系儿郎许下的承诺。

事实上,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战打下来,注定有许多将士要血染沙场、魂断边疆。

可他更明白,这一战如果不打,王庭主力屯兵狼烽口,进可攻退可守,依旧是大凉北疆的心腹大患。

尽管近些年,凌天官的万岁军一路北征,势不可挡,将曾经骄傲到不可一世,号称要马踏中原的王庭大军杀得毫无脾气。

但不可否认的是,王庭军队的战斗力确实很强,若是把大凉的任何一支军团换上去,都未必能与他们一较长短。

而且,这个种族天生好战,从小练习骑射,且体魄远胜于中原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一路南下,势不可挡,一直打到了北川。

漠北一战,换做任何的将领,都会整顿军队,择机再战。

但,凌天官却没有多做休整,直接发起最后的攻击,他就是要一鼓作气打断王庭大军的脊梁骨。

也只有拿下狼烽口,才能保北疆无忧,再不济,也有几年的喘息时间。

那一战,杀得鬼哭狼嚎、天光大开。

万岁军血战半月不卸甲,最终胜了!

但却是惨胜!

一战下来,牺牲了足足十万将士,鲜血染红了漠北战场。

但,这一战,也打垮了号称纵横沙场无敌手的王庭铁骑,更是打掉了金帐王庭的三十年国运。

或许,世人只关注这一战的胜负。

可在凌天官看来,这场胜利,是用十万活生生的性命堆出来的。

看着宁静村庄中的人间烟火,或许是他们最期望的生活。

没有人生来就热爱战争,都是迫于各种不得已。

而他们之所以不惜以性命为代价,为的,就是为家人、为子孙后代打下眼前这样的平静生活。

封王拜侯,从来都不是大多数军人的梦想。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年,凌天官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他执掌北系军,才深刻体会到何为一将功成万骨枯。

“兄弟们,我食言了,未能把你们全部活着带回家!”

凌天官只感觉内心发堵,眼眶也在不知不觉间,湿润起来。

“将军!”

初九叫了一声,将凌天官的思绪拉了回来。

“走吧!”凌天官沉声说道,随后率先朝着前方那座村子走去。

一行人往村子走去,其中一名亲卫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整个北系军都知道,里面是战死袍泽的骨灰。

紧随其后的那名亲卫手中捧着一面折叠好的烈红色旗帜。

那是北系军的战旗。

只不过,这面战旗残破不堪,细看的话,还有斑斑血迹。

这一次,凌天官将北征以来,牺牲的将士骨灰尽数送回故乡,而这,只是三十万骨灰盒中的一个。

他叫袁青山,是二代北系军,与凌天官同时入伍,算是一路杀出来的过命兄弟。

一路厮杀,他们都是并肩作战,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生死。

凌天官执掌北系军之后,他做了万岁军的扛旗先锋。

漠北一战,他是第二个登上狼烽口的人,也成功将肩上那杆天狼战旗插上了狼烽口城墙。

同样,他也在这一战中壮烈殉国。

这一次,他没能挺过来。

村口第二户,便是袁青山的家。

与其他不同的是,这户人家屋顶不见炊烟,反而是被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

院子里,一名年轻妇人脸上带着愤怒与恐惧,将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护在身后。

另一边,一名穿着华贵,富家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十分悠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栋宅子的主人。

富家公子身后站着四五名壮汉,一个个凶神恶煞,显然是来者不善。

“程秀梅,你别不识好歹!”

“我家少爷看上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放眼这北川城,不知道多少女人想爬上我家少爷的床呢……”

说话的是富家公子的随从之一。

“苏牧,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程秀梅的男人在北边征战!”

程秀梅态度坚硬,语气决绝。

她口中的苏牧,正是那名富家公子,北川五大家族苏家的大公子。

此子论心机手段,与妹妹苏若灵不相上下,且是北川城出了名的纨绔。

酒色成性,挥霍无度,常年出没烟花之地。

而且,这位恶少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嗜好,那就是对有夫之妇尤为痴迷。

这些年,被他玷污的良家妇女不在少数,可他背靠苏家这棵大树,再加上苏家与城主府本就坑壑一气,普通老百姓只能忍气吞声。

这些受辱女子无处伸冤,无颜活下去的他们,只能选择投井上吊。

像程秀梅这等姿色,苏牧自然是垂涎已久。

“前线战场,每时每刻都在死人,袁青山那倒霉蛋估计早死了,连骨头都烂了……”苏牧冷讽道。

“你胡说,我阿爹是去杀敌了,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穿着将军甲回来!”

小男孩大声反驳,童真的眼神中虽带着几分畏惧,可声音却异常坚定。

“小东西!你想死了?”一名随从凶神恶煞地对小男孩喝道。

此时,苏牧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程秀梅母子二人,邪恶的目光结合那不怀好意的冷笑,让母子二人连连后退。

“程秀梅,本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走,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要么……”

苏牧用极具威胁的目光扫了小男孩一眼,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程秀梅满是决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很显然,她的内心动摇了。

她宁愿死,也不会让对方碰自己,可她又如何能不管孩子的死活?

苏牧见此举奏效,眼眸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只见他手一挥,对着自己的随从下达了命令。

“带走!”

“谁敢动,今天老子宰了他!”

忽然,一道暴喝声从屋内传来。

紧接着,一名身形枯瘦,杵着拐杖的老者从屋内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