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登门,便以诘问为待客之道么?”刘起笑道。

娄圭身后侍立的男子不乐意了,怒叱道:“我家主人问话,你回答便是,在这废什么话!”

“莫以为庄外拉了些穷鬼来便能吓住我们,一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男子身材高大,近有八尺,散发劈面,腰挂一刀,有凶悍气色。

周围的娄家武士,也向刘起逼近一步。

气氛瞬间紧张,刘起身边跟着的两个贴心乡勇立即起身。

“哎,慌什么。”

刘起笑意不变,无视那人,而是去问娄圭:“娄家主,贵庄是一下人说了算的么?”

娄圭见刘起平淡如初,心中暗惊,将那人喝退:“主人家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这位是宗亲,也是贵人,你还不快谢罪?”

那人倒也痛快,立即向刘起低头:“愚冒犯贵人,还请见谅。”

刘起挥了挥手,依旧没接他的话,依旧笑看娄圭:“娄家主有三问,我当一个个回答。”

气度过人……娄圭心中又多了一句评价,亲自起身给刘起斟茶,笑着道:“是我失礼了,若有不便之处,不说也无妨。客人登门,当饮茶用宴才是。”

呵!

刘起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冷冷一笑:这家伙可真是个人精!

一进门先给自己个下马威,一是为了震慑刘起,警告他不要乱来,别以为有几个流民我就怕了你;

其次,如果刘起是个软蛋,娄圭不介意拿下白捡一场功劳。

结果他发现,刘起这个小头领有点不大好对付,所以换了个说法:之前的问题当我没问,喝茶吃饭,吃完滚蛋!

刘起将茶杯搁下,笑道:“娄家主可是平氏县数得着的人物,就是在南阳也算大户,更是和现在洛阳的风云人物曹孟德等人也颇有交际。”

“如此人物有问,我怎敢不回答呢?”

娄圭略惊:此人倒是知道的不少。

不理会娄圭的神态,刘起接着说了起来。

“第一问,我为汉室宗亲,自然不会造反;聚集流民,是不忍见汉家子民受苦;削竹为兵,是为匡扶大汉江山!”

听到这一句,娄圭已然无法保持镇定。

虽然刘起做的是造反起义的勾当,但如果他说自己是为了扶汉,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啊!

刘秀也是率兵起义的,谁敢说他造反?都说他是中兴大汉!

扶汉——这个旗帜立的堂堂皇皇,至少在大义上是站得住的。

实际上是建立自己的势力,但并没有和朝廷彻底撕破脸,无论胜败,下场都要好看许多……娄圭轻轻点头:妙哉!

“第二问,来到此地,是听闻子伯先生素有大才,特来邀你入伙,一同为此壮举。”刘起再道。

娄圭更惊了,瞪着两只眼睛盯着刘起。

其他家丁武士险些笑了出来:你哪来的自信?

就你这穷酸样子,还想拉我们入伙?

您也配?

娄圭摇头,正要拒绝,刘起继续开口:“第三问,子伯先生若要报官领赏,又何须抓我去呢?府上能换赏钱的人可不少,庄外我的人都心动的紧。”

哗!

这话一出,大堂中一阵哗然,娄庄脸色也蓦地一白。

周遭武士一时惊惶,手都落到了刀柄上。

两个乡勇额头见汗,刘起端坐如初,面色平静:慌个屁!娄圭这事不小,历史上他直接被打入死牢。

大户藏匿亡命徒,论起威胁比流民可大多了,官府只要能做到,见一个摁一个!

“都别动!”

娄圭轻喝一声,旋即故作淡然,笑道:“足下说笑了,我庄上皆是本分之人。”

“本分之人,哪会杀人逃命,背负命案呢?”

“本分之主,又如何会收拢大批亡命徒呢?”

刘起连连摇头:“子伯先生就不必瞒我了。”

娄圭脸色难看,道:“所以阁下要以此为威胁,逼我随你同行?”

“这只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娄圭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在下自问没有做过其他坏事,能让足下拿来相逼。”

刘起笑了:“坏事?为何就不能是好事呢?”

娄圭差点乐了:好事更不怕你拿来威胁我了!

“我回答了子伯先生三个问题,现在子伯先生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娄圭微微点头:“问吧。”

“其一,先生在庄上养死士,为的可是干一番大事业?”

“是!”娄圭没法否认。

别说看家护院,看家护院用得着一群亡命徒吗?

“那第二问便有了,先生既然有此想法,为何不行动呢?”刘起接着问道。

娄圭苦笑摇头:“时机未至啊。”

“何时才是时机呢?时机至时,你又该如何呢?是举旗造反自为一方之主,还是带领武士投靠一方明主呢?”

一连串的问题由此而出。

而这个问题,也正是娄圭困惑所在。

“我无从回答。”

“是无从回答,还是答不上来?”刘起轻轻摇头,笑道:“先生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吧?”

娄圭眉头皱了起来,盯着刘起,显然不想承认对方的说法。

“先生善谋,所以早早看出天下将变,所以收养死士,留待将来大用。”

“但先生却不知何时该动手,又该怎样去做。亦或者说,先生不敢动手。”

“犹犹豫豫,迟而未决,到被推着走时,便只剩身不由己了。”

娄圭沉默许久,方才道:“足下有何高见?”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刘起笑道。

“愿闻其详。”

“朝中在数月之内,必将大乱,便是我在南阳起事,他们也无力来剿。”

“何以见得!?”

娄圭豁然而起,是真的被刘起言论所惊了。

“大将军重用袁绍,派人往各处募集兵马,这说明朝廷局势已到了要刀兵相见之时。”

“京城之内,宦官外戚士族对立,势同水火;京城之外,各路方伯军头,扩军自重。”

“不久之后,便将天崩地裂,皇权溃灭,天下大权如星飞雨散!到了那时,昔日叱咤朝堂的三公九卿,也只能沦为傀儡。”

“先生可知,彼时天下之权,在谁人手中?”

娄圭已听得入神,并被对方的分析所震撼,下意识问道:“谁?”

“益州之刘焉,徐州之陶谦,冀州之韩馥,幽州的刘虞公孙瓒;身在河东手握西凉铁骑的董卓,四世三公门生遍地的袁本初!”

“一言以蔽之,谁有地盘,谁有兵马,谁就握有一角碎下的皇权!”

娄圭身体一震,像是打了个寒碜。

刘起趁机起身,向他靠近,语气平缓:“南阳,天下第一大郡,北临洛阳,正是成大时之处。”

“天时地利,皆在于此,我虽出身毫末,却也能借此跻身豪杰之列,夺那一角皇权在手。”

娄圭深吸了一口气:“这便是足下说的好事了?”

“是了。”刘起含笑点头:“先生可是答应了?”

“我还能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