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明睿，与我相熟的人叫我小明，而在社会上，大家都叫我睿先生，而我最讨厌的称呼，就是王大师。
我隶属奇门，精通阴阳妙法，算卜测命，若真让我去寻龙点穴，那也不是不行，毕竟“术法百千，万法皆通”。
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小众的行当，但其实这行当挺火爆的。
当初爷爷随便一个预约都能排到三个月以后，每天都需要忙碌，跑东跑西，生意特别的好。
我当时算是学徒，跟在爷爷身边学为人处世。
不光学他的，也学那些客人的处事方法。
比如李老板，他具体叫什么我不清楚，只是周围的人都叫他李老板。
他是爷爷的老主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请爷爷一次，所以我对他的了解也比较多。
李老板为人特别在意细节，比如出门剪头发，连续十几年都去一家店，只找一个理发师，聊天，吹牛，与普通人无异。等理完发，他习惯性的会掏出一包华子，打开包装取出一根，只抽一口就掐了，然后把一整包都扔在桌子上，就不带走了。
我听着有些奇怪，就问爷爷，如果是送，那就整包送，如果是分，分一圈就好，不用留下那么多。
爷爷却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说这就是人情世故，李老板给的不是一包烟，而是尊重和面子，等我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做事也如此圆润了，才能算是出师，才算独当一面。
我更费解。
占卜星算，寻龙问道，这些我都比爷爷强了，我们手艺人靠的是技艺高低吃饭，怎么就不能独当一面了？
爷爷却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李老板涉及的行业很多，其中最多的就是建筑业。
每一块地皮竞标，都会让我爷爷去看一眼，楼盘建造，也会拿设计图来找爷爷，有时候爷爷在图纸上勾画几下，李老板就会在走的时候留下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现金，有时候爷爷一笔不动，李老板反倒会留下两箱子钱。
直到有一次，李老板意气英发的过来，明显是遇到什么喜事，专门来找爷爷卜算一二。
爷爷掏出三枚铜钱，随意在桌子上一丢，正要说两句高兴的话，可爷爷的手却突然抖了起来。
“你……拿下这蓉城东边开发区的那片地了？”爷爷的声音很沉重。
李老板还没有反应过来，笑道：“这次来就是让您帮着去看看，那块地真是费劲，不过如今总算是拿了下来！嘿嘿，那里可是市里发展的重点项目，日后学校医院都要往那边挪，光靠那片地，我们能吃几辈子！”
可爷爷的脸色却更沉了。
他难得拿出签筒，让李老板随便抽一根。
是上签。
李老板疑惑的看着手中卦签，“怎么了今天这是？上签，这还不错啊。”他又瞥了一眼那三枚铜币的卦象，脸色才变得不好起来：“乾卦？！”
我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乾卦，上九，亢龙有悔！
身居高位者最应该注意的一个卦象，此卦一出，往往大祸临头，却并非绝卦，尚有解卦的可能。
爷爷颇为无奈，只说：“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物壮则老，是谓不道……只怕你我缘分算是尽了。”
“别啊！怎么就缘尽了？乾卦能解啊，您给我解一解，破一破，不就行了？什么条件您说就是了！”
爷爷叹了口气，“有些话原本不能说的太明白，但你我数十年的交情摆在这，罢了，今日就跟你说个清楚。”
“你说。”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三条路，第一条，现在西部有灾，山洪泛滥蝗灾过境，你倾尽家财去救，亲帅员工千里驰援，可保性命无忧。”
“倾尽家产？！师叔，我抛弃一切才得到今天这个局面，全扔了，我……我怎么活啊？”
“别叫我师叔！当年你逃出家门，退出玄宗，你我就不是同门关系了。”
“好好好，我口误，那其他的路呢？”
“第二条，死，你自己选个黄道吉日，找根歪脖树吊死，只要你死了，你家里人还能享受这份富贵。”
“不行！”李老板急了。
他面容狰狞。
我都有些看傻了，这还是往日那个潇洒有礼，气质卓越的李老板吗？这跟菜市场因为两斤猪肉吵得面红耳赤的破皮无赖有什么区别？
李老板咬牙说道：“我媳妇还年轻着呢，等我死了，她找个相好的，花我的钱，住我的房子，睡我的婆娘打我的孩子，我不能死，不能便宜了他们！”
“那就剩下第三条路了。”
爷爷无奈的说道：“回龙虎山，找你三叔李长风。”
“啊？”
李老板一下就蔫了，“就……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爷爷摇头：“金钱，生命，还有尊严，你总要撇弃一个，才能熬过这次劫难。”
李老板低头想了半天，突然他面目越发狰狞起来：“王长生！你一定还有办法，你可不能不管我！可别忘了，咱们……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说话间，还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不明所以。
爷爷的脸色却立即一片铁青：“住口！”
李老板心知说错了话，赶忙捂住自己的嘴，随后一脸祈求的说道：“您肯定有办法的。”
爷爷恼火道：“当初跟你说了几次？东边那块地，谁碰谁死！再说顾家对你我有恩在先，如今你发了财，竟然转头就要刨了人家祖坟？于情于理都不对，你这是把咱们玄门的忌讳都给犯遍了！”
李老板赶忙解释道：“我给迁坟啊，那块地肯定要被动，我去的话，还能给迁个风水宝地，若是换了别人，直接就刨了，埋了。”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有功了？”
“我可没说。”李老板还有些委屈。
爷爷冷声道：“迁坟，可有顾家传人在场？可有直系亲属送行？招魂的法坛，送行的礼队，接引的仪式，都做了吗？”
“这……顾家没人了啊，再说上头现在管的严，只能……只能从简。”
“呵，怕是连一片纸钱都没撒吧？”
李老板低下头去。
爷爷仰天长叹，坐回位置，难得拿出龟甲，用力摇晃许久才倒出铜板。
一连三卦，卦卦相同！
他抬起头看向我，目光中满是不舍。
“乖孙，我要跟李老板出门办点事，你好好在家待着，不要出门，等爷爷回来。”
“哦。”
我应下了。
这些年我跟爷爷相依为命，他经常出门，就由我来看管这个店铺，这是习以为常的事。
可爷爷这次走的时间却明显有些长了。
时间超过半个月我就有点慌了。
我给爷爷算了一卦……
空卦！
这不可能啊，看着三枚立在桌子上的铜币，我陷入了沉思。
随后我又为了自己算了一卦，结果三枚铜币直接掉落在地上，滚到墙角，掉落到缝隙中，竟然消失不见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我挖开墙角，就看到三枚原本分三个方向散落的铜币，此时竟紧贴在一起，中间那枚探出一半。
“坎卦，东方？”
我赶忙收拾自己的行囊，沿着道路向东边走去。
店铺外的世界，还是那样的繁华热闹，车水马龙，人潮汹涌。
每每走到这种街道上，看着人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各自有各自的热闹，却都与我无关，终于理解了那句什么叫“繁华中的孤独”。
正走着，一位母亲领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从我身边路过，小女孩很活泼，不停的问着母亲各种各样的问题，她母亲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心不在焉的应付着那些很无厘头的问题。
我看到这一幕，不禁温馨一笑，记得小时候也有段时间，对什么事都好奇，总会缠着爷爷问……至今我还记得爷爷嘴角那抹无可奈何的苦笑。
可陡然之间，我心念一震。
猛抬头一看，便发现小女孩眉心处竟有一团死气，死气中隐隐有红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