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上的庞然大物尤为突出,他抬头朝倒影的方向望去,巨人般的黑塔赫然出现在刻琉斯面前,他发誓之前没有看到这里有座黑塔的。

寒冷的天气将湖面冻了个结实,刻琉斯站在冰面上坦然自若,他痴痴地望着黑塔,好像要融进那漆黑的庞然大物之中。他行走在冰面上,沉重的铁靴在坚冰上留下了划痕,刻琉斯不以为然。巨塔隐藏在密林中,被杂乱的树枝包裹着,在密林外根本找不到它的踪影。刻琉斯穿过冰面,踏上了厚实的积雪,刻琉斯惊讶地发现,黑塔与他只有咫尺之距。周围的白雾在光下蒸腾,脱离世俗前往更高的天空,刻琉斯顺着蒸腾的白雾望去,黑塔的小小顶部显露了出来。在光下黑塔显得更黑更加空洞,刻琉斯再次挽起散开的头发,眼睛却始终离不开黑塔。高大的树木围了黑塔一圈,周围的积雪十分平坦,几乎没有树根延伸。周围的树木将黑塔围了个结实,黑塔竟成了笼中鸟。刻琉斯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打定决心仔细瞧瞧才行。

暗绿色的苔藓覆盖在黑塔的表面,几根枯死的藤曼好似老人的手指,紧紧箍在墙壁的缝隙中。刻琉斯摸索着转了一圈,花了不到一个钟头,巨塔貌似只有一个入口,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入口处的木门已经腐朽殆尽。塔内弥漫着腐烂的臭味,刻琉斯尝试捏紧鼻子,可并不管用,臭味像是死命奔逃的老鼠归巢般钻进刻琉斯的鼻子。刻琉斯索性不去管那臭味,他一脚踏进了黑塔之中,里面的空间远比黑塔本身要大,刻琉斯怀疑黑塔中是否存在着某些魔法。

密林外,成群的骑士们焦躁不安,有哨兵发现了被拴在枯树上的白银。哨兵将白银带到骑士们的面前,带头的骑士摆了摆手,对王子的马不敢兴趣。面对阴森恐怖的密林,勇敢的骑士都会退缩,其恐怖可想而知。骑士的马嘶鸣着,抵抗着密林的一切。“快去禀告陛下,”带头的骑士说,“剩下的人跟我去找。”骑士胯下的马不愿再靠近一步,他们只好将马留在原地,准备徒步进入密林。沉重的马车在雪地上疾驰,坎贝尔王国喷火雄狮的旗帜飘扬在马车一侧,车身由华丽的花纹装饰,只看车夫的穿着就能确定车上载着的人非富即贵。

马车朝还未走远的骑士们奔去,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疾驰的马车越过骑士们,横在密林和骑士中间。车夫打开车门搀扶着一位干瘦的老人下车,宽大的白袍披在老人肩上,像是面包上插了两根竹签,极不协调。寒风吹得白袍哗哗作响,骑士们朝老人恭敬地行礼。老人是坎贝尔王国的两朝元老,被国王封为首相,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赛恩骑士,”老人对带头的骑士说到,“国王正在寻找他的大儿子,我们的刻琉斯王子。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带头的骑士瞥了眼密林,恐惧油然而生令他一阵痉挛。“首相大人,我们正在找。”赛恩说。老人抚摸着长到腰际胡须,凹陷的双眼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浑浊的眼球在眼眶中打转。“很好,王子的贴身侍卫居然会把王子给弄丢?”老人话语中饱含讥讽,“如果让国王知道此事,你恐怕没机会再侍奉王子了。不过,我这个老头子向来仁慈,我会向国王禀告另一番说辞。”塞恩对首相的话深信不疑,连连点头说是。“密林里太过危险,就凭你们几个那得等猴年马月才能找到王子。哦,我不是故意轻视你们骑士的能力,只是这里有常人不能进入的地方。”老人意味深长地望向密林深处。

“国王的亲卫队们会亲自出马,国王和法师也会跟来,到时候你们就来做前锋吧!”老人拍了怕赛恩的肩膀,以示鼓励。赛恩抖落肩上的细雪,等待国王和法师的亲临。

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着国王和法师,首相和骑士们向国王致敬,国王骑着枣红色的骏马蹒跚而来,法师紧随其后。国王、法师和首相齐聚一堂,他三人的年纪加起来足足跨越了两个世纪。国王免去了平日里的华服,穿戴上了金色软甲,宝冠换成了头盔,在太阳下熠熠生辉。法师的穿着更为朴素,黑色的亚麻长袍很轻松的盖住了他裸露的脚踝,黝黑的皮肤与雪白的大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手中的恶鬼权杖不停戳着地面,双唇蠕动,喃喃自语,宽大的兜帽遮住了法师的双眼,没人特意去关注,因为那里都是空洞。亲卫队们在密林前一字排开,骑士们也加入了他们,法师和首相一言不发,他们正等待国王的命令。密林幽静又可怕,鸟鸣从入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猎人和农民纷纷从中撤出,没有人敢在冬天逗留密林。冰冷的头盔遮住了国王的部分视线,国王的眼睛却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密林,首相米塞尔看在眼里,不忍打扰。

“陛下,时间不多了,”最终法师开口了,“王子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法师将国王的视线拉回,他整了整头盔,骑上已经不堪重负的骏马。国王一声令下,带领着亲卫队向密林前进。

盾和矛散乱地躺在地上,乌黑的陈年旧血喷洒其间,刻琉斯小心地穿过大厅,他在积满灰尘的角落里找到了楼梯。黑塔中的温度高的异常,刻琉斯原本已经干透了内衬又变得湿漉漉的,他额头也布满了汗珠,碎发黏在脸上十分难受。刻琉斯脱下了鹿皮手套和厚重的毛绒披风,将它们安置在大厅。楼梯的踏板松松垮垮,年久失修,一不在意就会踩空。刻琉斯不知爬了多久,楼梯变得越来越窄,他不得不手脚并用才能稳住穿着沉重盔甲的身躯。此刻,出了自己的呼吸声他什么也听不见,任由汗珠滑落脸颊,当最后一阶台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刻琉斯来到了塔顶,虽然还是那么地不见天日,但好歹还有一扇小窗。他站到窗前,打开小窗眺望远方,视线被树枝所遮挡,但还是可以拼凑出一幅美丽的风景。群山依靠着皇宫,像黄金中的一颗翡翠,悄然夺去了黄金的光彩。从小窗望去,他能看到坎贝尔王宫最高的三座城堡,三座城堡由许多廊桥相连,不少人在其间穿梭。

他甚至能看见弟弟的卧房,眼前浮现出弟弟那不堪入目的睡相。刻琉斯满意地摇摇头,塔顶的风吹干了汗水,一股寒意突然袭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吹冷风。小窗被匆忙关上,整个房间又笼罩在黑暗之中,刻琉斯拍打着从窗台吹在他身上的细雪,准备下楼。刻琉斯决定在离开前再次打量昏暗的房间,这次他发现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这扇门不到两米,只容得一人通过十分狭窄。木门没有上锁,宽大的盔甲只能让他侧身进去。阴暗又逼仄的空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有人硬生生地从大房间分离出了这样的狭小空间,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小腿碰到了低矮的桌椅,有些吃痛。刻琉斯揉了揉肿胀的小腿,必须坐下休息他心想,也不管有没有灰尘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缓缓地出气。等到他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小空间,反而大的惊人,他看不到墙壁,甚至看不到来时的那扇小门。

无尽的黑暗向他袭来,刻琉斯闭上眼睛,试图用想象麻痹自己,但为时已晚。黑暗已将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寒意攀附着他的小腿,不断向上延伸,最终攥住了他的心脏。一只冰凉的小手搭上了他的膝盖,他能感觉到膝盖上传来温热地呼吸,刻琉斯睁开眼睛,试图看清脚下的东西。黑暗中,一个浑身散发光芒的少女倚靠在他膝盖上,他大惊失色,慌忙起身。木制的椅子倒在他脚边,四分五裂。刻琉斯踢开椅子的残肢,连连后退。少女静静地坐在地上,对刻琉斯的反应置若罔闻,少女缓缓抬头,红色的眼眸平静如水,却又摄人心魄。

这是刻琉斯第一次遇见莉卡。

赛恩作为刻琉斯的贴身侍卫,也作为本次任务的先锋,走在最前方,他没有骑马,因为马在密林基本没有用处。赛恩用眼睛代替猎狗的鼻子,仔细在密林中搜寻,茫茫白雪刺激着他的眼睛,让他有些眩晕。他太累了,只好扶着树干歇息,赛恩身边的骑士们也扛不住了,只好狼狈地坐在树下。国王的队伍,过了很久才追上他们。首相在亲卫队的最前方,国王和法师位于队伍中间,两侧都有护卫。首相他们这种偷懒的行为嗤之以鼻,他向国王请示后来到赛恩身边,“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我们的王子殿下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首相大声斥责,下一秒又轻言细语,“赛恩骑士,我很抱歉,国王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打算完事之后将你遣送回老家。”赛恩惊愕地抬起头,冻僵的舌头不听他的使唤,吐出的字如同鬼叫,“您说过会……替我隐瞒……真相……”首相晃晃脑袋,表示无奈,“恐怕我的谎言不奏效,法师一眼就看穿了它。”“回老家”赛恩暗自揣摩其中的含义,他的手指因寒冷而不停抖动,“也许,您还有法子,”赛恩吞咽了一口唾沫,“当时,是王子殿下他执意……雾太大,我们看不清。”“好了、好了,”首相摆手道,“我可以保你一命,让你继续待在王子身边。不过,你今后得成为我的耳目。”米塞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是他以前还是商人时候的习惯,如今成为了首相他还是改不掉。

骑士挣扎着起身,抖落衣服上的雪花,赛恩向首相起誓。为表诚意,他将自己的所见告知了首相。赛恩移开身体,树上的记号显露出来,被冻裂的树干上有一个崭新记号,匕首凿刻的痕迹清晰可见。米塞尔伸出干枯的手指触摸同样干枯的树皮,说:“相信我们的陛下会喜欢这份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