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了。”

“不过啦,不要轻易地全盘接受她的论点。保持适当的距离相互利用,只要用这样的心情去看待协会就好了。”

“唔……洛克先生说得可真直接。”

听见我和贝德玛的对话,蕾姆露出苦笑。

“不过,的确就如同洛克先生所言。希望您能亲眼看过,好好思考后再下判断。光透过传闻的话,是无法了解事情全貌的,就连我也不敢说自己绝对不会一时走偏。但只是换掉奸臣就算了事的话,这样也没有意义。”

“你说得有道理。”

当完全相反的两种价值观互相冲突时,势必得好好深入思考。

“那么,请两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这就去请人备齐资料。洛克先生,我会马上准备奖金和信函的。”

贝德玛说完后,脸上挂着笑容走了出去。大概是因为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因此心情大好吧。

由于贝德玛暂时离开,便改由莉莉娅替我们泡了红茶。

“谢谢。请问你是……”

“我叫莉莉娅。”

“请多多指教,莉莉娅。”

“是,蕾姆大人。”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我喝完红茶后,吐了一口气,坐在对面的蕾姆像是放下心中大石般地小声吐露:

“我总算放心一点了,可以获得您的原谅……”

她果然是顾虑到我出身伯爵家的身分吧。明明都说了我只是庶子,还真重视礼节呢。

就算不管这个,蕾姆现在还得面对如何惩处卡迪,这道让人胃痛的难题,纵使蕾姆心软想偏袒,但肯恩对卡迪肯定大为光火,我想惩处绝对不会太轻微。

“你没必要因为我的事而太过自责。”

“洛克大人……虽然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但应该说是很成熟吗?总之感觉非常独立呢。”

“……只能说是环境使然吧。”

虽然父亲对于我的教育方针,和其他兄弟并无不同……但由于景久的记忆以及与凯萨琳他们之间的关系,才逼得我不得不成长为今天的自己吧。蕾姆为了胜任领主一职,想必也付出许多努力,听到这样的她如此形容我,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话说回来——你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

我重新仔细地打量蕾姆的模样,她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额头上也渗着少许汗水,身体似乎真的不太好。

“这点程度的话还没问题,我已经习惯了。”

“……”

怎么回事呢……总觉得母亲也常常这么说。

……与蕾姆交谈时,常常就好像是在和我自己说话一样。该怎么形容呢,总会忍不住感到烦躁,也可说是焦急吧。

包括不久之前,凡事无能为力的自己,以及还在世时的母亲等等——一直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些事。

“洛克大人?”

蕾姆的声音中带着疑惑。

……反正我马上就会离开这座城镇,这么做应该并不过分。

再说,等一下还得听贝德玛的讲座,万一因为这样而使得蕾姆真的病倒了,肯恩对协会的印象绝对会扣分。话虽如此,如果要留待下次再谈,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机会了。

“抱歉了。”

现在的我大概正板着一副脸孔。我直接拉起蕾姆的双手。

“咦?那、那个?”

“请保持这样,放轻松。”

我使出名为循环炼气的招术,是从魔力循环衍生出的技能。战斗魔术师是藉由将体内的魔力与气合而为一并绕行全身,来实现魔力循环。如此便能提升魔力的质量、输出与身体能力等。若将这个招术运用在别人身上,就称为循环炼气。

游戏当中的效果,是可以在碰触的期间,持续恢复对方的生命力,并加快异常状态的复原。

以理论上来说,就是透过彼此的魔力,利用循环的特性来调整气的流动。

由于必须保持相触,所以并不适合在战斗过程中使用,不过在卡洛西亚大陆战记里,是种替同伴恢复的简便手段。

我紧握着蕾姆的手,并发动循环。流动于她体内的魔力,宛如河水汇流一般,也循环至我的体内,同时,透过我所发出的魔力,将她异常的气脉调整至接近正常的状态。

由于它并非去除病因,只能说是接近于对症下药的疗法,主要是补充体力,藉此提升抵抗力与自然治愈力。这方法或许刚好很适合蕾姆。

在调整流动的同时,我也分享自己的魔力给她,使循环的魔力总量较原本更为增加。一旦解除循环,原本结合的魔力也会随之分离,并转化成为她的生命能量。

……大概就先这样吧?

我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停止循环并松开手,只见眼前的蕾姆一脸惊讶地瞪大双眼。

她那不久前还近乎枯黄的双颊,如今微微透出红晕,嘴唇也有了血色。

“感觉如何?”

“……好不可思议,身体变得轻盈多了。刚才那是魔法吗?”

“严格来说,并不是魔法,而是一种魔力操纵法。蕾姆大人或许也有魔法的才能喔。”

“我、我有魔法的才能吗?”

“因为你体内的魔力质量很好。如果有机会的话,不妨试着学习能用来调整自己身体状态的魔法。”

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资本。而且蕾姆的健康,也攸关整个领地的状态。我想她之所以如此体弱多病,大概也和肯恩的过度保护有关吧。

“让两位久等了。”

贝德玛抱着资料回来。

当她开始发表演说时,我则收下奖金与信函离开房间。

虽然她邀请我留下来一起听,但我婉拒了。

“洛克。”

当背后传来关门声的同时,莉莉娅开口叫住我。

“您想起弗拉大人了吗?”

“嗯……是啊。”

莉莉娅看着蕾姆时,似乎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我们互相都很清楚彼此的想法以及想说的话。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穿过走廊,回到公会的柜台。

接着只要等待凡尔赛他们回来就好。可以随便翻阅一下委托书来打发时间,或是到对面附设的酒吧吃点小东西也不错。

比起在马厩空等,来公会的确比较不无聊。

『怎么能让洛克在马厩等呢!』就是因为蕾姆这么说,我和莉莉娅才会在这里等。蕾姆是个相当与众不同的人,乍看之下对贵族很尊重,但称呼方式却莫名地随便。

不过也是我同意她这么叫的,而且和大家打成一片的感觉也不坏。

我看着墙壁上的海报,比较在卡洛西亚战记中得到的酬劳,与我刚才实际领到的报酬金额,意外地相当有意思。因为我并不是侍者,所以完全是用着嘲讽的旁观态度看待,反正这时间公会也没什么人,也就无所谓吧。

如此消磨了一段时间后,公会的柜台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咆哮:

“少啰嗦,快把那位大人带出来!居然要她在这么穷酸的地方久留,实在太无礼了!”

我转过头一看,一位衣着相当体面、白发苍苍的男子正站在门口指着公会职员的鼻子大骂。

“我已经跟您解释过了,她们目前正在商谈要事。”

“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把那个叫贝德玛的女人叫出来!”

……我大概能猜到他是谁。

应该是蕾姆家中的仆人,快马加鞭地奔去把他找回来的吧。从敞开的大门望出去,可以看到挂着鞍具的马匹。

如果是骑马疾驰而来,算算抵达的时间也差不多。以他这个年纪来说,算是相当有活力。只是仔细一看,原本打理好的发型和衣服有些凌乱就是了。

……嗯,我就好人做到底吧。再说了,自己好不容易才牵好的线,要是被人从中作梗斩断,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抱歉,请问您是肯恩先生吗?”

“啊?什么事?我现在可是有要紧事……”

肯恩迅速地移动视线,上下打量我的仪容后,略显诧异般地蹙起眉头。

“我叫作洛克,是今天这场骚动的当事人。”

“唔……”

一听到我的名字,肯恩表情瞬间一愣,看来我成功勾起他的注意力了。

只是多少对我还有些警戒,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总之必须先请他冷静听我说明。

“我们到那边谈谈吧?毕竟这对蕾姆大人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事。”

我指着酒吧的桌子这么说。

“……事情就是这样。”

“是吗……卡迪那位蠢蛋……实在……太令人失望了……真是的……”

我向肯恩说明完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委,以及蕾姆目前的状况后,只见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

他听我说明的态度,意外地比我所想像中更加坦率,还以为他一定会破口大骂。

“请容我再问一次,那位名叫贝德玛的女人,真的可以信任吗?”

“如果是工作方面的话可以。私下的她我并不清楚,但至少我相信她并不是会采取非理性手段的人。所以我也有事先告诉蕾姆大人,对贝德玛的话不必囫囵吞枣,保持距离静静听着就好。蕾姆大人相当聪颖,她一定会明白。”

“……那是当然的。”

我先强调只要谈话一结束,她就会马上出来,再向肯恩说明现状,并再三保证蕾姆绝对不会有危险。等到肯恩情绪平静下来后,再开门见山地主动提问:

“你过去曾和侍者有过什么过节吗?”

“……”

肯恩没有回答。只是眼神有一瞬间像是遥望远方似地缥渺,紧紧蹙起眉。

即使如此,他接下来还是不得不接受雇用侍者这件事。而且他应该也明白,愈是有能力的侍者,就愈必须向他们让步。当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后,他自然得正视这一点。

“在重组警备队的这段期间内,魔物并不会乖乖等待。警备队现在的士气想必无比低迷吧,若是怠于职守,代价可是很惨重喔。而且训练不足的话,只会平白出现伤亡者。就算只是当作过渡期的应急手段,我想还是有必要借助侍者的力量。”

否则到时只会引发更多问题,例如得支付家属慰问金,还要面对领地人民的不满等等。

“……与洛克先生谈话时,总觉得就好像在与成年人对谈呢。”

肯恩半带嘲讽地笑着眯细眼睛。

“那可真是抱歉了。父亲也曾说过我非常能言善辩。”

“呵……真羡慕伯爵家,能有你这样杰出的儿子。”

肯恩疲惫地深深靠上椅背,肩膀无力地垂下。刚才盛气凌人的架势已然褪去,现在坐在我眼前的只是一位与年纪相符的老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