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吴浊身着丧服,直直地跪在自己父母的遗像前,脸上平静得看不到任何悲伤的表情,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静静地看着灵台上的遗像,目不转睛,仿佛是要把他们年轻的容貌,他们的帅气和美丽,深深的印刻在自己的心头上,用刀深深地刻画,永远也不会被抹去和忘记。
一旁,莫非男也直直地跪着,身上穿着与吴浊一样的丧服。
这说起来有些奇怪,但是莫非男执意要如此的,她说要以干女儿的身份为吴风和苏锦戴孝。
之前,莫非男找到自己的外公莫等贤和阮琴玉动情而坚定的说到:
“吴家人丁稀少,也没有什么叔伯亲戚之类的,而吴浊唯一的妹妹也失踪了,生死不知,现在就只有吴浊一个人,太孤单了,虽然还有外婆外公和舅舅,可他们都不可能在吴浊的身边时刻的照顾他,再说吴浊也不会愿意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所以她要以姐姐的身份照顾他,守护他,陪伴他”。
如此,阮琴玉自然是欣然同意的,她本就操心着这个可怜的外孙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过,有谁来照顾他,而莫非男地自告奋勇让她再满意不过。
虽然,莫非男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可她看得出来,莫非男坚强又勇敢,还有能力,最主要的是她对吴浊的关心和爱护,俨然已经超过了友情的范围。
因此,活了大半辈子的阮琴玉自然是看出来,莫非男的那么一点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于是高兴又欣慰地收下了这个懂事的干外孙女。
而莫等贤稍稍沉思一会儿,也是同意了,以他对吴风的感情,自然是希望有个贴心的人来照顾吴浊,他年纪大了,保不定哪天就走了,所以,有自己的外孙女来照顾吴浊就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只是,女儿莫问君哪儿还是要好好的说说,虽然莫等贤对吴风一家的感情深厚,但是在女儿那里就只是感情稍好些的普通朋友罢了。
所以,莫问君肯定是不会乐意把莫非男一辈子的幸福就全部搭进来,这也是刚才莫等贤略为沉思的原因。
此刻,在客厅里的人,有表情悲伤凄然的苏从军和苏战武,站在他们身后的周雄,还有红着眼睛的莫等贤。
而阮琴玉和苏笍,却是不见身影,为何?
却是因为,阮琴玉在看到苏锦遗像时,怎么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悲痛,伤心欲绝地哭晕了好几回!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下来的!
至于苏笍,却也是伏地失声痛哭,不过看到阮琴玉伤心欲绝的样子时,便只好忍住自己的悲伤,扶着她去二楼吴浊的房间,细心地安慰起来。
但与这悲伤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是,客厅里还有个年轻人,只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悲伤严肃的表情,反而在他本就不多的悲伤掩饰下,嘴角处竟带着若有若无的不屑的笑容。
而更惹眼的是,他的眉毛居然被染成了红色,左脸脸颊处纹着一只狰狞的毒蝎子,蝎子尾一直弯到他的额头眉心处,尖尖的尾针直直地竖立着,让人一看就会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格外地瘆得慌。
再往上,看可以看见他别具一格的头发,头顶上的头发被染成了火红色,其他的地方染成黄色,整个发型被吹得飞了起来,看起来有点像是扫把头一样,而他之所以弄成这样,却是因为寓意好,就他的话说就是自己飞黄腾达,喜上眉梢等等之意。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苏锦的二哥苏文豪,苏锦结婚的时候,他正在国外度假,没心思回来,再说他在这个家里也不受欢迎。
只是这回,他正好在国内,自己的妹妹走了,他不回来多少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就算是不太愿意也只能回来一下,要不然惹怒了苏从军,给他断了生活费,他就没法活了。
此时的苏文豪,的确心里在笑,早在进来的时候他就四处打量了一眼,心里诽谤不已:
“真不知道那死心眼的丫头是怎么想的,偏偏要嫁给这么个下九流的教书先生,和他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过这种清贫的日子,放着千金小姐的生活不要,却偏要作践自己。”
“看看,周围都是些什么装饰,都是些什么家具,真是土的掉渣,老头子就是偏心,给她一栋这么好的别墅,可惜被她糟践的像个狗窝。不过也是,老家伙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偏爱着她,一直都是如此,什么时候都把他的宝贝女儿放在第一位。”
“呵呵,现在这个就知道装可爱装清高的小丫头死了,死得好,本来,我还担心老家伙到时候分家产的时候又会把她放在第一位,现在好了,少了她,就算老家伙再怎么不喜欢我,也会多分点给我的!”
想到这里,苏文豪不禁隐隐地笑了起来,要不是场合不对,他指不定要仰天狂笑,只是他完全没有记起来,自己一口一声的小丫头是他的亲妹妹,而那个他口中的老家伙便是自己的父亲。
吴浊虽然是一直看着自己父母的遗像的,但他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从未谋面的二舅嘴角隐藏的微笑。
其实,从苏文豪一进来的那一刻,吴浊就注意到了,但不是因为他的邪恶的纹身和怪异的头发,而是因为他眼中完全没有半点悲伤的情绪,这给他幼小空白的心灵带来了深深的打击。
吴浊雨完全不明白,不能理解,为什么亲兄妹之间会没有半点感情?
吴浊疑惑了,迷茫地追问着自己的内心,到底能有什么可以隔断这血浓于水的血脉之情呢?
虽然,吴浊在从课本里知道了兄弟阋墙之事,可现实的冲击要比书本里讲的更加赤裸裸,更加残忍和无情。
吴浊实在是想不通,这个站立的人形生物到底还算不算人,就算是朋友也会为自己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
哪怕就不是朋友,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面对这样悲惨的事也会表示疼惜和悲痛,而苏文豪却是在用怎样的情绪,在这样的悲恸的气氛中笑起来的??
自吴风与苏锦遭受横祸开始,就瞬间崩塌了吴浊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让他过早地认识到现实世界的残忍和黑暗。
也许,在吴浊心里,早就从书本或是父母的告知下,知道现实世界并不完美,有太多的丑陋与邪恶。
可是,没有什么能比亲身经历与感受,更能清醒而如此血淋淋地面对心灵的鞭挞,而今天,更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从未想过的亲情也会是如此地脆弱不堪。
或许,所谓的血脉之情,其实根本就栓不住这个纷乱复杂的花花世界里,浮动自我的人心。
实际上,人与人的联系只在与心与心的距离,眼神与心灵的交换,只在于心中跳动的感情里流淌的热血,而和法律人伦协定的关系没有多少关系。
从那一刻开始,从这一刻开始,吴浊开始渐渐地成熟起来,不管是狂风暴雨般的打击,还是这么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都会给他的心灵带来毁灭性的破环,可这所有的一切也会是他快速成长的催化剂,最终,建立一个属于他的全新的世界,而不是随这个现实世界一起沉沦。
心灵颠簸中,不知归路!
待吴浊恢复心神时,灵堂里依旧是压抑,充满了悲伤的寂静。
由于没有什么宾客,所以丧事也办的比较简单,并没有请什么道士之类的来做法事。
这里是苏战武一手操办的,他知道小妹的性子,喜欢安静自然,他还清楚苏从军也会是这样的心思。
所以,苏战武只弄了些该有的布置,就这么简单的把丧事给办了,不过,虽然没有请道士来作超度法事,却还是要遵守下葬的吉时,所以他们一直等到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才动身开往已经准备好一切的墓地。
烈日炎炎下,吴浊跪在父母的墓碑前,在耀眼的阳光下,碑上他们亲切而又熟悉的笑容好像活了起来一样,那温存的目光里分明在告诉他:
“阿浊,放我们走吧,放开心怀,我们走得很好,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你并不是一个人,你看小男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我们相信她会一直陪着你的,永不弃离。而且你还要去找到小雅,保护她,所以你要坚强点,好吗?”
迎着父母温暖的目光,吴浊心中却满是迷茫。
“爸,妈!放心,我会坚强地活着,好好地活下去的,我会找到妹妹的,只是我该去哪里找她?又该如何替你们报仇了?我该何去何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