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人影晃动,激烈交手,刀剑横飞,场面异常混乱。

陈丹青放眼望去,可不正是在浣花溪旁遇上的那群人,不知为何,此刻竟刀剑相向,缠斗在一起。

往日饶城里地痞流氓间不过是小打小闹,怎及眼前半分精彩?

且不说那一招一式划破空气,都带着肉眼可见的恐怖罡气,便是张口吐纳时,凝成的气剑,便足够让人为之动容了,陈丹青已经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小子,见识过海棠姑娘的可怕身手,便明白这世上当真有一类人,可以做到以一敌百,杀人如饮水,毫不费劲,无论是那日挥鞭伤人的马夫,还眼前这些个殊死相斗的高人,随便拧一尊出来,都可以在饶城里横着走,用老酒鬼的话来说就是,江湖水深,出来招摇撞骗的大多没有实力,反倒是这些个寻常难见的人物,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海棠姑娘根本没有参与其中的打算,而是带着陈丹青隔岸观火,远处佩有巨剑的魁梧汉子,手中剑势大开大阖,封锁住去路,余下几人尽皆出手,将那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围困其中。

后者可不正是菩萨观那位宗相和尚。

此刻见他身上几处地方已经破开,有刀剑割破的痕迹,鲜血溢出,显然受伤不轻,眼睛却紧紧盯着眼前的巨剑男子,金刚怒目喝道:「好一群奸诈小人,卑鄙无耻!」

那巨剑男子闻言冷笑说道:「死到临头,也只剩嘴硬了。」

宗相和尚怒目圆睁,睚眦欲裂,忽然咳嗽两声,嘴角溢血,虚弱说道:「你可知道,若是消息泄漏出去,天下之大,可还有你们的活路?」

那男子丝毫不惧,口气微嘲说道:「若你是那佛门大小念头之一,说这样的话,兴许还让我顾忌一二,可你仅是菩萨观外门弟子,论身份地位,远不及寺庙里跑马点香的杂役,你觉得会有人在意你的生死?是那位仅是指点了你一句经文,便被你对外称作师尊的道衍和尚?还是那位闭关十年还未出山的菩萨观观主?你觉得他们会在意你的死活?只怕事情传出去,第一个要杀你的便是他们,三教圣地为何不见有半个门人过来?是这里的秘藏不够诱人?还是他们不曾得到消息?统统不是!是因为他们怕沾染上这段因果,佛门修因果,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宗相和尚闻言一颤,继而面无人色。

言辞比手中巨剑更为攻心的男子继续冷笑说道:「再说,这里是传说中的芥子空间,整个世界自成一体,就算你有心将消息泄露出去,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做到。」

宗相和尚怒极反笑,伸手揪断一串念珠抛出,双手掐决,只见一阵隐晦金光咋闪而过,那无数的念珠急骤如雨,凶悍冲向巨剑男子。

那男子脸上浮现一抹冷笑,喝道:「不知死活。」

手中巨剑骤然飞出,如龙出水。

只一剑,卷席无尽气机,如浪奔腾,浩浩荡荡而来。

那无数的念珠在空中炸裂,宗相和尚霎时横飞出去,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陈丹青偷偷喘了口气,悄声道:「这和尚先前一苇渡江的时候,瞧着那么高人气派,为何眼前就如此不堪一击了?」

海棠姑娘眉头一挑,淡淡说道:「不是他不够厉害,是他已经被逼到灯枯油尽的地步了。」

陈丹青闻言一愣,看了眼周围持剑困守的众人,顿时明白过来,想必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交手了很久,那宗相和尚以一敌众,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得了。

陈丹青忽然问道:「那这些人都是什么个实力?」

海棠姑娘略加思索,缓缓道:「三教之中,修行手段各不相同,道宗悟天机,佛门修念头,儒家顺心意,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仅是练体上的功夫,当以佛门最为出色,传说中生而金刚的体魄,可惜未曾能有一见,眼前这和尚,大概已经迈入肉身境的第七重,练窍入微,若不然也扛不到众人围攻到现在,而那手握巨剑的男子,约莫也是这个境界,至于他的那些随从,就要弱上许多。」

陈丹青闻言一愣,问道:「什么是练窍入微?」

海棠姑娘淡淡说道:「常言道五官七窍,其实远不止这些,武经上说,周身穴位关节都可称之为窍门,修炼到了一定境界,窍生狼烟,一窍通百窍,能够打开身体密藏,通俗来讲,就是一窍便是一人之力,若周身穴窍都通了,就是所谓的万人敌。」

陈丹青一脸震撼神色,万人敌多是赞誉军中悍将,既是赞誉,便当不得真,少年哪想过世间还真有这类人存在,若派去上阵杀敌,以一敌万,该是何等的气魄?

海棠姑娘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冷笑说道:「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以一敌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更何况还有重弩这的东西在,就算是肉身成圣,金刚不坏的高人,也不敢以身犯险。再说,以他们这样的身手,多半已经开宗立派,又怎愿意替朝廷卖命?」

陈丹青点了点头,虽然听得稀里糊涂,但好歹明白了眼前这些人的厉害,不过听这姑娘的口气,莫非已经超过了这种境界?

少女眯眼说道:「肉身成圣都还只是开始,先秦有吕姓道人曾批评佛门弟子打坐参禅,叫做「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后人在此基础上总结了一句「只修魂,不修魄,苦海彼岸无舟过」,说的便是这个道理,所以肉身境之上才有神通境的说法,世人修行也大多从肉身开始,按图索骥,当然,肉身和神通并无先后之分,蜀地有名为「天都府」的宗门,便有秘法是直接从元神开始修炼的。」

陈丹青心驰神往。

少女却摇头说道:「这些离你太远,不用想太多。」

陈丹青闻言默然,而后担忧道:「既然这群人这么凶狠,咱俩要不先撤?」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真是说啥来啥。

双方争斗之初,余光却是早已看到了远处的陈丹青二人,只是海棠姑娘不曾动手,他们便也视若不见。

但此刻那宗相和尚危在旦夕,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仅是刹那的犹豫,便开口说道:「恳请婆娑尊主念及师门香火旧情,出手相救!贫僧愿以怀中秘宝赠送!」

好一个香火旧情,这是要祸水东引啊。

毫无疑问,他此刻这样说,必然是心怀不轨,想要拉两人下水。

陈丹青目瞪口呆,问道:「这也行?」

说好的得道高僧,慈悲为怀呢?

海棠姑娘冷笑,轻声说道:「早就跟你说过,这群三教圣地的弟子,一个比一个心思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