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们像是没有交集的两个平行线,直到张宏达的工厂筹建期间,遇到了吴伟健,吴伟健比张宏达年长几岁,一个学建筑,一个学管理,对张宏达来说,吴伟健就是个学长而已。可回太仓后,随着接触,渐渐发现彼此志同道合,成了好朋友。后来,吴伟健结婚生了个女儿,张宏达一心忙事业,是个晚婚主义者,至今单身,所以吴伟健经常叫他这单身汉来家里吃饭。
“韦博,周末要不要和我去参加朋友的家庭聚会?”张宏达笑着邀请。
韦博高兴极了,“当然。”
“我带新朋友来。”张宏达对着电话那边的吴伟建说道。
“没问题。”吴伟健笑着挂断了电话。
周末,张宏达和韦博带着啤酒到了吴伟建的家里。吴伟健那时住在一个自建别墅里,当时太仓最好的别墅小区,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有家底的,韦博仍然保持着他的绅士风度,大周末的穿着西装站在吴家的小花园里,显得十分正式。吴伟健的妻子肖茹见了,问张宏达,“他的西装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可我们吃烧烤,会不会有味道?”张宏达很感谢肖茹的细心,走过去让韦博脱掉了西装挂在门厅里。
“不会怪我多带了一位客人吧?”张宏达感激地对肖茹说。肖茹微微一笑,“热情好客是我们国内人的传统美德嘛。”吴欣看到韦博兴奋地跑上前用英语和韦博交流,虽然她说得都很简单,但看样子韦博都能听懂,而且他们聊得很开心。
“不好意思这丫头打扰你朋友了。”肖茹笑着端来一份水果,放在张宏达和韦博面前,韦博马上礼貌地表示感谢。吴欣见妈妈对韦博用中文说,“不客气,不客气。”连忙纠正:“妈妈,你要说Sure。”肖茹张了张嘴,上学的时候,她也学过英语,可是现在总觉得说不出口了。
张宏达又朗笑起来,“这丫头的英语不错啊。”
“张叔叔,你教我说德语吧。”吴欣马上说道。
“可以让韦博教你啊。”张宏达指着韦博,韦博听不懂中文,但他能感受到他们所有人之间的友好,也笑着看向所有人。
微笑是世界上通用的友好表达。吴欣仍然缠着韦博,韦博也很有耐心地和她说话,肖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能听懂的大概只有张宏达了。吴伟健大学毕业后也很少说英语,这门学科彻底磨灭在他们的生活中了。
张宏达看到吴伟健蹲在院子的角落升火,他知道点着木炭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走过去帮忙,走近了一看,吴伟健竟然将所有的一次性筷子一层层搭起,空隙中间放一些易燃的纸巾,看起来岌岌可危又好像无比坚固的筷子建筑下面有几个酒精块,就笑着问,“这个工程是你发明的?”
“当然,你别小看他,他可以让木炭尽快点燃。”吴伟健大气都不敢喘地放好最后一根木筷,“点火。”
“点哪里?”张宏达不知从何下手,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宏伟的建筑碰倒了。
“下面那个通向酒精块的纸绳。”吴伟健指挥张宏达。
张宏达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危险的建筑物下点然了用餐巾纸搓成的纸绳,火苗瞬间烧到酒精块,随着火苗的上窜,整个建筑都点然了,建筑中的木炭也渐渐变红。
“哇,这是什么原理?你发明的?”张宏达赞叹不已。
“因为有空隙,才能让他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吴伟健对自己的这个发明创造很得意,“建筑学,还是我比较专业。”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张宏达却像被击中了般怔在那儿良久。空隙和桥梁为什么不能起到同样的作用的呢?张宏达茅塞顿开,对,他可以说服中德双方各自退让一个空隙出来,或许能更好地促成合作。他是桥梁,也可以是制造空隙的人。
张宏达在之后的谈判中经过多轮的解释、讨论,最后中方决定接受德方的建议,德方对双元制的认知已经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实践,学习和接受别人的经验是国内人的传统美德。双方最终达成一致,由德国公司负责实践培训,太仓职业学校负责理论培训,邀请上海德国工商大会负责教程、大纲和考试委员会的组织,这就是空隙。
双元制的推行有了新的进展,张宏达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张宏达觉得自己最近快长在谈判桌上工作了,而且和过去的商务谈判不一样,他面对的是一所学校,和学校里的教育工作者们,他们和商人的思维不同。
对面的老校长让张宏达有种自然而然的尊敬,老校长对教育工作经验丰富,可这样的经验,也给了他很多思想上的桎梏。
“我觉得培训老师还是要由学校方出,我们的老师都是专业的,他们完全能胜任这样的工作。”老校长对自己学校老师的教学能力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张宏达能理解这位老校长,可显然老校长没能充分理解德国双元制教育的意义,“校长,我当然相信你们学校的老师都是出色的,但这和德国企业的要求不一样,德国双元制的教师是要通过手工业协会,要学习,要考试,才能被授权,才能成为师傅,才能开机械商店。在德国,师傅的能力相当于一个总工程师能力,所以双元制的教师是需要有实践经验的人来担任,我们这里也需要这样的老师。”
老校长仍然有些迟疑,他在慢慢理解张宏达的意思。
张宏达继续解释,“因为我们学生的培养方向是模具工,所以我们要招收有经验的模具师傅做培训老师,但现在国内没有合适的老师,我们建议先选拔培训老师人选,这些老师由德国工商大会负责安排培训,培训合格后发证上岗,才能教我们的学生。”
“现在的职中条件有限,出去培训的经费也很难解决。”老校长说出了苦处,“而且,我只能在学校里挑选教师,毕竟在我们的教育体系,有我们的用人规则,不能随便招老师。”
张宏达马上表态,“可以,经费问题我们可以解决。”至少这样可以让事情进行下去。
一步一坎,张宏达终于明白要做成一件事,一件改革性的事情有多难,从那以后他非常理解和佩服所有的改革家们,他去公司找韦博,“我能进来吗?”